我一度对父亲怀有深深的不满与敌意。这源于我的童年时代,源于彼时父亲对母亲的粗暴。
记忆中,年轻时的父亲是个躁脾气。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农民辛辛苦苦,一年忙到头,也只能勉强糊口,这让父亲感到愤懑。父亲也很努力地想改变自己的现状,可最终收效甚微。长期的生活困顿令父亲倍感憋屈,他经常与母亲发生争吵,尤其是到夏天农忙时节,还动手打起母亲来。
那是“双抢”完后不久的一个仲夏夜,父亲不知何故又动手了。母亲幼年丧母,本就悲苦,丈夫不懂得疼惜她,反而打她,她只能往她的父亲那里去寻求庇护。
母亲泪眼汪汪,奔走在通往外祖父家的乡间小道上。我那时尚小,懵懵懂懂,看着母亲哭,我也哭,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紧追着母亲。
我哭着追了很远,有些害怕,母亲似乎心软了,她怕我掉进水里或是被狗咬,便慢慢地停住了向前奔走的脚步。于是,我赶上前去,牵住母亲的手,破涕为笑。
母亲出走后,父亲要干农活,又要照看孩子;要做饭菜,又要洗衣服;要喂牲口,还要拾掇家里。两天后,这个糙老爷们就被生活整得狼狈不堪,他决意要去把母亲寻回来。
父亲腆着脸去外祖父家找母亲时已是掌灯时分,外祖父把我的两个舅舅叫了过来,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桌旁,好像要开会的样子。一向慈眉善目的外祖父那天神情显得有些严肃,两个高大的舅舅也显得脸色凝重。会议由外祖父主持,他说过一些什么话,我早已记不清楚了,只是略略还能想起大意:家庭生活难免会有磕磕绊绊,要多体谅,包容……男人动手打女人是不对的……
吃过晚饭,外祖父打发母亲随父亲回去,母亲虽然有些赌气,到底还是跟着父亲出了门……
此后,父亲的脾气收敛了很多,他很少打母亲了。后来的后来,我去了两千里外的异地工作,父亲却是越来越难以离开母亲了……
(《羊城晚报》9.11 陈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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