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北京在环境上的改观真的是太大了:蓝天碧水,已非罕见,鸟语花香,亦成寻常,也许在这个时候,回顾一下百年前老北京,会别有一种滋味在心头,那时在很多中外学者的眼中,这座伟大而古老的城市乃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问题之城”。原因之一就是落后的垃圾处理方式。
1886年3月17日晚6点,“在华建造铁路的金融和工业大财团”访华代表、德国人恩斯诺乘坐的骡车终于驶进了北京城的城门。在恩斯诺看来,北京的城市规划算得上是气势恢宏。但这样好的城市,却缺乏管理,“大街上积了近英尺厚的黑色尘土和污垢”。这么厚的尘土和污垢是怎么来的呢?由于地沟缺乏疏通的缘故,当时在处理粪便、垃圾和生活废水方面有一个“既实用又方便的处理办法”,那就是将所有的秽物先汇总到各家各户为此准备的容器和坑里,每天在一定的时间用大桶收走,和其他污水一起,由职员用手动龙头或大铲子,撒到大街上,这种“纯天然黑色高污染”的垃圾处理方式带来的效果,是有一次恩斯诺“必须骑马通过这样喷洒过的大街”时,被熏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这样做也有短暂的效果,“高温、泥土和狗很快会将粪便化尽,灰尘因潮湿也会略减一些”。但一旦下雨,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街上会形成无数的水洼。“下了几天雨后,抬轿子的人会陷在齐膝深的街头泥沼里,坐轿人也需要下轿,蹚过黑色的液体和深深的泥沼,我发现除了那个廉价的喷洒方法之外,还有上千的苦力在大街上大便,于是更能够理解何以会有那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了。”恩斯诺如是说。
导致老北京奇臭的另一重要原因是生活垃圾处理上的失当。旧京有一景象,乃是迄今任何影视作品中都从无演绎的,那就是“垃圾山”。老北京人冬天烧煤之后,常把炉灰随意丢弃在胡同偏僻处,久而久之,附近生活的人们也就将其他生活废品堆积于此,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垃圾山。明清两朝曾有一定制,凡运进城里一车煤,必须运出城外一车垃圾,城门口都有严格的登记制度,但清末这项制度名存实亡,所以城区的垃圾山越堆越高。最离谱的是,城区实在扔不下了,有人就开始往水面上扔,“以致河身淤日高,不独该河本身宣泄不畅,积水易于腐臭,玉带河亦受它影响”。还有闹得中外闻名的,即北海公园的“海”上也曾出现了好几个垃圾岛。
直到1905年,北京才开始推行每天由土车上门收垃圾,1928年北平特别市卫生局成立后,在重要的街巷设置垃圾桶,并竖牌指定倾倒秽土的地点。
大约同一时期,市政机构所属的清道夫开始负责马路和大街的清扫。这些清道夫大多来自贫民,工作强度大(秋冬季每天工作9小时,春夏季每天工作11小时),薪水又低,所以工作积极性很差,这就导致北京城卫生环境问题难有太大改善。
比如用土车收了垃圾,运到垃圾站未免路远吃力,所以就往附近河沟里一倾了事;比如垃圾桶满了以后,拉着垃圾桶边走边洒,“于是乎葱皮、蒜叶、鸡蛋壳、菠菜头、炉灰、烂果核等东西,布满道上,真是五光十色,‘香’闻十里,从此一过,美味入人心脾,虽三日不可食也”;再比如北京城干燥多尘土,洒水很重要,但清道夫们洒街所用之水,根本不问清洁与否,只要“水过地皮湿”,就算完成任务,所以夏天大雨后,清道夫们会将马路上积存的泥汤,再泼到街心上去,或者直接从旁边的臭水沟里舀了脏水往街道上泼,这和恩斯诺当年所见景象,真有异曲同工之处。
从晚清到新中国成立,北京城的“臭味儿”一直存在,只有时重时轻的区别,这也正是1949年以后,人民政府迅速治理以龙须沟为代表的臭水沟、疏浚和重修城市排水系统、规范和兴建城市垃圾处理体系的原因。
现在的人们很难想象,当时的北京市民对此欢欣到何等地步。当时市领导彭真曾说:对北京的公共卫生,历史上的统治者是用一块手绢把口鼻一捂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而人民政府则是要通过普遍改善人民的卫生环境来解决问题。现在想来,这话是如此质朴无华,却又如此令人感动。
(《北京晚报》8.22 呼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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