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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7月23日 星期二

    “我是谁”的14个样本

    《 文摘报 》( 2019年07月23日   08 版)
    纪录片中的部分主人公

        中文互联网上有一个提问:什么电影要趁年轻看。答案的第一名是《人生七年》。

     

        上个月,英国纪录片《人生七年》(7 UP)播出了第九个续集。这部纪录片挑选了14个7岁儿童,每隔7年回访一次,画面从黑白到4K高清,观众能在十几个小时里看完14个人63年的真实人生。

     

        一分钟前,男孩快活地摇晃着脑袋,接下来,热情洋溢的孩子变成害羞的少年,又变成紧张的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镜头一转,他已经56岁了,有一个妻子或一个前任,做一份工作或只有黯淡的前景。腰带束缚着他肥胖的肚子,下颚越来越宽。

     

        过分刺眼的对比

     

        半个多世纪前,伦敦动物园还没有因为拍摄《哈利·波特》而名声大噪,一群7岁的孩子围在寒酸的围栏外看北极熊。那个年代好像没有童装,孩子们穿着缩小版的大人衣服在游乐场上蹿下跳,在拍摄者组织的派对上追逐气球,素材剪辑成一部30多分钟的黑白影像,叙述者说通过这群孩子能“瞥见英国的未来”。在2000年,这群人将成为英国不同阶层的主力。

     

        迈克尔·艾普特当时是个22岁的并不引人注目的助理。他在英格兰南部花了3周的时间物色合适的儿童。孩子们处在社会图谱的两端,私校富家孩子准确地预测自己未来将升入牛津剑桥;镜头里,穷苦孩子则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采访者,“大学是啥意思?”

     

        最终找到的14个孩子,分别来自伦敦的上流阶层家庭、利物浦的中产阶级家庭、伦敦东区的工人阶级家庭、农村家庭和儿童福利院的孩子。

     

        即便是黑白影像,影片的对比还是过分刺眼。上流社会的孩子在课堂上用拉丁文唱歌,学古典芭蕾,穷人孩子热衷于打架和疯玩;富家孩子自称课余时间阅读《泰晤士报》《金融时报》,因为有自己的股份,底层只想吃饱饭少罚站少挨打;有钱人家的小姐在精英寄宿学校的印花扶手椅上拍摄,穿着无可挑剔的衣服,散发出一种冷漠的气质,福利院的孩子则需要仰拍,他的眼神永远只在地板上漂浮。

     

        来自农村的尼古拉斯挥舞着小手说,“别人喜欢到乡下度假,而我喜欢去城里。”他的回答伴随着牛羊的叫声。那次动物园的集会是他第一次去伦敦。他每天走6公里路到村庄的唯一一间教室上学,孤独和幼小的身影路过高山脚下。他的理想是研究月亮、了解飞机的构造,但他似乎离它们很远。14岁那年,他更害羞了,戴着厚厚的眼镜,从不直视镜头,把脸埋进腿里。后来他成为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的教授,面对一屋子学生讲解核聚变。

     

        中产家庭的尼尔想当宇航员,或是旅游大巴的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成为别人生活的导游。他眼睛明丽,蹦蹦跳跳地出现在片头,夸张地表演着孩童的打闹,认真谈论天马行空的想象,有人说他是最好看的孩子。14岁时,他是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飞驰的追风少年。21岁,他靠救济金度日,沦为流浪汉,观众担心他在下一集是否还活着。

     

        这是小人物纵向生活的人口样本。7岁,世界刚刚打开;14岁,脑门出现青春痘,回答问题爱用暴躁的单音节词语。一个又一个7年后,院子里的树长高又修剪。当角色步入老年,影片不再关心他们成功或失败的原因,而是关注让他们幸福的因素。

     

        普通人的传记

     

        “除了英国女王,没有人像这14个人一样被如此详细地记录。”从第三部开始参与拍摄的摄像师说。

     

        当镜头对着已到中年的尼尔,问他“你的人生失败了吗?”这张曾经最漂亮的脸蛋,出现可疑的疮,“我还没死。”他回答。

     

        摄像机完全记录了他抑郁、隐居、无家可归和身无分文的戏剧性经历。他的父母都是教师,童年大体是幸福的。在14岁,他开始抱怨自己无法放松,“我去了一所糟糕的学校,受了欺负”。他说自己常被人打,16岁时被诊断出精神隐疾。

     

        他喜欢文学,梦想着去牛津大学,却在考试中失利,最终来到阿伯丁大学,称那里“有一种可怕的气氛”。一个学期后,他退学了。节目组找到他时,他正在工地搬砖。他没有成为旅游大巴的司机,却靠着搭便车和领救济金走遍英国,并一直在自问“我能为地球做些什么”。

     

        35岁时,他孑然一身,跟父母关系淡薄,也没有常联络的朋友,节目组的人有时与他一起过圣诞节,他与世界的纽带一根一根松开了。“7年之后我在干什么?可能在伦敦的某条巷子里流浪吧。”尼尔抖动着身体,一只眼睛藏在光线之外。

     

        同一时期,农夫的儿子尼古拉斯脱掉了厚底眼镜和身上的腼腆,脱下沾满泥的靴子,从农村走到美国的实验室,成为一名健谈的大学副教授。他的口音已经受了美式英语的影响,进取心日盛,发际线倒退。

     

        1991年的美国大学课堂,时不时出现中国面孔,穿着宽大的牛仔裤,留着中分。他们的教师尼古拉斯21岁时在牛津大学读书,与刚刚宣布卸任的英国首相是同期校友。

     

        精神抑郁的尼尔在42岁出场时转了一个大弯,他确实回到了伦敦,不是以流浪汉的身份,而是以地方议会的顾问身份。

     

        虽然这份工作仍然只有微薄的薪水,但他脸上开始出现笑容。他骑车穿梭在风景优美的英国乡间,挨家挨户做问卷调查。曾经的流浪生涯帮了他大忙,他几乎走过每个地方,对各行各业都有所了解,很适合做顾问。

     

        21岁之后,尼尔就不再看自己主演的这部系列纪录片了。他几乎不再看任何电视,“人们告诉我,我被描绘成了一种翻盘的人生,但我不这么看,我认为我的生命到头来是失败的,几乎我试过的所有事情都失败了。”

     

        共同的希望和恐惧

     

        等待7年一更新的忠实观众在角色身上投射自己。一些人不自觉地把自身处境和荧幕上的人作对比,另一些人用主人公的选择为自己探路,作为以后人生的参考系。

     

        许多人喜欢看名人传记,总能读到一个似乎无足轻重的人,怎样最终拥有与众不同的人生。但七年系列是个反高潮的纪录片,从1964年开始,观众就等待那些可爱的孩子演绎精彩人生,等了60年,终于等到了14个普通人。

     

        福利院的孩子成了叉车司机,虽然一生自卑,但娶了热情的老婆,已有十来个儿孙,在家庭中找到安慰。

     

        另一个出身福利院,没有爸爸的人先后领养了100多个孩子,给了他们他不曾拥有的东西。

     

        一位受访者成为电视台制片人后退出拍摄。另一位因年轻时的政治观点而退出,人到中年,他与妻子组了乡村摇滚乐队,为了宣传而重返节目,一边做公务员,一边弹吉他。

     

        从35岁开始,陆续有主人公的父母去世,大部分都是罹患癌症,他们后悔没有更多了解父母,后悔父母去世时没有陪在他们身边……无一例外地,每个人都在镜头前不能控制地掉下眼泪。

     

        “这节目其实很残酷,但意义非凡,几个人的一生我用几天时间甚至几张照片就看过去了。”观众说。有人对某一集感触最深,警醒未来的自己:“有些人一生对自己的初心无悔,有人妥协。愿自己不变成年少时所痛恨的人。像托尼一样,说开始就开始。”

     

        猴子托尼7岁的梦想是当一名马术师,14岁他真的成了马术师,但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擅长,于是想做出租车司机,21岁果然成了司机。业余时间学习戏剧表演,还在知名电影里打了酱油。想要开酒吧,就和朋友合伙开了,尽管很快倒闭。他自始至终都带着乐观向上的市井气,他出现在纪录片里的第一个镜头是摔了个“狗啃屎”,但很快就站了起来。

     

        “但你没有成为职业马术师,没有成为演员,也没有开成酒吧。”在托尼为自己的人生洋洋得意时,导演犀利地对他说,美国正在放映的影院里,此时响起观众倒吸冷气的声音。

     

        “至少我尝试了,比大多数只说不做的人强。”托尼笑着辩解。

     

        (《中国青年报》7.17 杨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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