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个平凡的工人。某日傍晚,父亲早早回家了,手里拎着草绳系着的一大块猪肉。我眼睛立刻放出了异彩,母亲却把我拉到一旁:“你爸今天去献血了,这肉是用献血的钱买的。”我瞪大眼睛看着母亲,沉默了。
那年代,吃顿猪肉非易事,既要钞票,又要配给供应的肉票。父亲听说厂里可报名献血领营养费,不假思索捋袖献了250毫升的鲜血,拿到了40元营养费和3张“一人献血、全家光荣”的书签后,直奔菜场的肉摊头。
我端着饭碗吃着香喷喷的红烧肉,看到父亲手臂上凸起的血管,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放下碗筷,躲到后房间去擦眼泪,回到桌上,再也没夹红烧肉吃。父亲却乐呵呵地拍着我的脑袋:“吃吧,吃吧,想那么多干嘛?”
那些年的夏天,吃西瓜也要凭小菜卡限量供应。一个夏季,能吃到两次西瓜算是好的了。父亲便想着办法让自家孩子吃到西瓜。他见长寿路上有一家果品店每天供应“剥皮”西瓜,便上班时就拎着两只钢精锅子去挤电车,下班后就去排队买。所谓“剥皮”西瓜,其实就是只卖瓤不卖皮的开封大西瓜,这种西瓜皮厚,据说留下的西瓜皮要加工制成罐头食品出口。买好后,父亲在两只钢精锅子的拎襻上系一根厚厚的布带,脱下汗衫搭在肩上,赤着膊,屏着力气拎着这两只沉甸甸的锅子,汗涔涔地从曹家渡电车站拎回家。我津津有味地吃着西瓜瓤时,父亲却满头大汗地坐在一旁喘着粗气。
父亲驾鹤西去已二十多载了,每当想起这些事情,我总感到,父爱无言,却无边。它默默无闻,却寓于无形之中,仿佛阳光一般,洒满了我的童年。
(《新民晚报》6.16 陈建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