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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5月25日 星期六

    我想走在她后头

    《 文摘报 》( 2019年05月25日   03 版)
    在长者照护之家里,何学贵为老伴儿捶腿。

        去年12月1日,偏瘫7年的刘素娣搬进家门口新开业不久的长者照护之家,丈夫何学贵朝九晚五陪在妻子左右。这里是二老新的“根据地”。

     

        被需要的满足

     

        刘素娣73岁,脑溢血后遗症使她左边身体失去知觉,但口味还是老样子,“刁得很”。入住后,她不适应长者照护之家的早餐,每天都打电话给丈夫,要求变着花样送酒酿水潽蛋、汤圆、蛋糕、油墩子。

     

        因为长期坐轮椅,刘素娣的上下肢明显萎缩。早饭过后的按摩时间,能让她僵直的身体感到片刻舒缓。何学贵手法很灵巧,持续近一小时不停揉动妻子的腿和手臂。安顿好妻子,75岁的何学贵借故锻炼身体,去门外点燃一支烟。这是他白天最放松的时段。妻子吃饱喝足酣睡了,他一个人走到街上晒晒太阳,吹吹风,拉伸一下筋骨。“但不敢走太远”,只要刘素娣一醒来,便会第一时间摸手机,给他打电话。

     

        天黑前,何学贵跟刘素娣告别。“我回去了,明朝要是下雨的话,我就不过来了。”“不来就不来吧。”刘素娣没有二话,似乎在跟丈夫赌气。

     

        何学贵没说话,轻声退出房间,转头对着记者说:“唉,我敢不来嘛,你瞧瞧,不来要‘打报告’的。”何学贵感慨如同失去自由的提线木偶,但脸上却写着被需要的满足感。

     

        都怕对方先崩溃

     

        在照顾妻子这件事上,何学贵从不相信任何人。就连亲生女儿帮忙推轮椅,他也“嫌”她不上心,怕把老伴儿磕着碰着。何学贵说:“但凡有别的办法,我绝不会让她离开家。”

     

        刘素娣说,刚瘫痪的几个月,她常常背着丈夫哭泣、捶打自己。“气自己为什么活着,却让两个人都过不好。”因同时患有肾病综合征,每晚刘素娣要起夜七八次,每隔一小时靠丈夫扶着解手。起初何学贵还很自信,觉得自己吃得消。一个月后,连续睡眠不足对他身体造成很大影响,头发白了一片,人也萎靡不振。请来的保姆也没法让刘素娣满意,搀扶起夜的担子重新落到他肩上,他开始感到恐惧:“看不到希望。想起往后的日子,我甚至想到了死。”

     

        当着彼此的面,他们谁也没掉过眼泪。“或许是怕对方先崩溃。”刘素娣说。

     

        2014年,何学贵患上直肠结节,新的麻烦来了,他第一次动了把妻子送进养老院的念头:“很犹豫。做手术吧,谁来管她?不做手术吧,万一我死了,她可怎么办!”何学贵说。手术前半年,刘素娣主动提出入住家门口一家养老院,提前适应没有老伴儿照顾的生活。

     

        何学贵手术前后,两个女儿每天从单位赶去照料。出院那天,何学贵特地叮嘱,“谁也别来接我,我自己回去。”他踉踉跄跄地走到马路边的公交车站,“一上车我哭了。凄凉极了,有哪个住院病人是孤零零一人回家的?如果老太婆没瘫痪,她绝不会丢下我不管。”何学贵说。

     

        为女儿越搬越偏远

     

        如今每个周末,两个女儿会带着孙辈来照护之家探望,有时候待一两个小时,有时只是“点个卯”,看一眼便走了。特别是今年,两个外孙都到了“关键时期”。大外孙刚当上基层民警,昼夜颠倒地忙。小外孙女即将高考。何学贵很满足:“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各有各的不易,能来看看足够了。”这也是妻子瘫痪后,何学贵始终坚持独自照料的主要原因。

     

        上世纪80年代初,何学贵一家三代、6口人搬离上海老西门12平方米的房子。“人家都说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我们却搬到了浦东塘桥,为了孩子住得宽敞些。”女儿渐渐长大,想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何学贵便把塘桥的一室一厅换成三林的两室一厅。

     

        1996年,何家大女儿出嫁。为了婚房,何学贵卖了三林的房子,搬到现在的闵行区浦江镇,换了一大一小两套房,大的给女儿女婿,小的留给自己。“别人是越住越好,我们是越搬越偏。”何学贵苦笑。所幸两个女儿争气,各自事业有成,都搬去了更远的地方。

     

        “你这一辈子就为孩子‘活’了。熬到享福的时候,自己却倒下了。”何学贵长吁一口气,拍了拍一旁妻子的肩背。

     

        我必须得健康

     

        何学贵说,1966年,供职上海南市发电厂的他接到三线建设的支内任务,一去就是十年。“是我欠她的。十年,那么苦、那么难,她没有抛弃我,还帮我带大一双女儿。现在她需要我,我得救她的命。”

     

        2002年,何学贵和刘素娣双双退休。老两口儿把能做的事做了个遍:合唱,交谊舞,志愿服务……社区里,样样都冲在最前头。

     

        “或许是我们玩‘疯’了。”何学贵隐隐觉得,老伴儿的倒下敲了一记重锤,提醒他生命不会一直停在高处。

     

        何学贵说,妻子是个要强的人,连鬼门关她都能挺过来,可坐在轮椅上,她却无数次把“死”挂在嘴边上。唯一能令刘素娣短暂忘却痛苦的,是家门口的日托中心。30位常去报到的社区老人里,有一半都坐着轮椅,刘素娣像是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久前,日托中心因故停业,刘素娣主动提出入住长者照护之家,这意味着何学贵可以不用24小时照看,“至少能睡个安稳觉,兴许还能活得久一点。”

     

        “累吗?”记者问。“不累!”何学贵答,“我现在每天都能睡个好觉。白天她差遣我,也是让我出来活动活动,有利于身体健康。我必须得健康,我得走在她后头。”

     

        (《解放日报》5.19 杜晨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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