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呈
一连几天要去老城区办事,免不了逛逛。平时我住在广州的城乡结合部。城乡结合部的意思是,小贩叫卖都用普通话。
所以我虽“现居广州”,事实上和广州心脏地带的人们,居的是不同的广州。十几年前我刚到这里工作,同事们要到市区时,都称之为“上广州去”。
一
真正的广州应该有两个代表,一个是精致优雅时尚的商业中心天河区;另一个代表就是老城区,有很多讲广州话的老人,那里的街景最广州,那里的气氛最广州,那里的市场卖的菜,也跟别处有区别。
第一天我在一条巷子口看到一家菜摊子的尾货,居然有几十个佛手柑。当时已经是晚上七八点,这家小摊子正在收摊;我们城乡结合部的市场收摊前,摊子里多数是残败的菜叶子,哪里见到过这么多佛手柑。
佛手柑虽不算贵,但优雅。吾乡酷爱拿这个腌制成“老香黄”泡水喝。眼下是它们的青春期,吾乡也有,是用来供奉佛前,因为有异香。这么多的佛手柑出现在菜摊子上,我还是第一次见。能用来做菜吗?我问摊主。摊主言简意赅说,煲汤。我又问旁边挑菜的阿姨,这个怎么煲?阿姨也是言简意赅:切成块。然而时间太晚,我还要去另外的地方,只能放下匆匆走了。
第二天来时,便沿这个菜摊子向巷子里面走去。果不其然,巷子里别有洞天,两旁全是因地制宜的小摊子。昨天正要收摊的蔬菜档口现在全盛开放,除了常规的菜式之外,还有大捆大捆的新鲜桑叶,不是给蚕吃的,是给人煮水煲汤的。
还有香芒,东南亚菜式里常见的香料,以前我只在泰国菜里吃过它,最近攀得上的也必须是云南菜,没想到在这里能买到。不要看它这么一大把才四块钱,不是钱的问题,是身份问题,它是舌尖上的远方。还有泥蒿,应该就是“蒌蒿满地芦芽短”的蒌蒿,是很春天的菜。往里走,不但有鱼腥草、艾叶,还有蒲公英、棉茵陈,摊子前挤满了默默挑选的阿姨们。
倒也不能说这些菜有多稀罕,但是品种上只要比普通菜场多一样,就像虽然穿着旧衣服但多戴了一条丝巾,多出来是那一点喜悦。
二
这时一张轮椅从人群中艰难地挤过来,一个衰弱的老头坐在轮椅上,腿上还披着一块小毯子,眼睛威严地盯着前方。巷子地形崎岖,轮椅颇为颠簸,进了市场后,地面又是污水纵横,不知老头那么千辛万苦到这市场来干什么。
但见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停在一家鱼档前。推轮椅的中年妇女与杀鱼的一番交涉,老头一言不发,但看得出,他心里有数。
这位老头亲临杀鱼现场,第一可以保证买到的菜都新鲜,第二可以保证保姆没有多算钱,第三,菜市场以及沿途一路,各种风情和风景,也很有益健康。他对生活是真爱。
距离市场不远处,就在街道旁边,有两个外贸衣服店。其中最大的那一家,第一天已经把我镇住了,因为整层的一楼,所有的衣服都是18元。我在衣服的海洋里遨游。
那天我还绕到一片民居去拍照,是几栋骑楼连成一片,白色的墙,但墙角被雨水和青苔泅成黑色或绿色,看起来就更美了。我拍的照片被现场的朋友指导:你要平着拍,不要俯拍也不要仰拍,不要切断,要成块地拍。
朋友是画画的,她看到的大概是画。这一片确实堪可入画。不知道它们对于诗歌来说会不会过于乏味,但对生活来说似乎刚好。
(《文汇报》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