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年19岁,她买了一点礼物,由隔壁村一个常年在外打工的远房亲戚带着,离开家乡到省城打工做服装。
她们租住在城乡接合部。她干活的地方很远,有时有20多站路。她们经常换厂,只为总能有活干,或是工资多上个几十百把块,而住的地方大约是没换过的,因为这里最便宜。
四年之后的1994年,因为读书,我也来到省城。那天,姐姐第一次带我到她住的地方。在繁华街市背后的曲折深巷中,4个姐妹租住在一个小屋里,望着挤在一起的几张床,什么用具都缺,我不禁心疼姐姐,可姐姐一点都不觉得苦。
姐姐借来一块砧板,用一把水果刀很费力地切好肉,调好味,用一个电热杯做了一大碗鸡蛋肉丝面。也许是城里的面条味道特别,我吃了一大碗!忽然发现姐姐没动筷子,姐姐说:“我不饿,晚上厂里有工作餐的。你都吃了!”我饱了,吃不下了,姐姐却把杯里的剩汤水、小半碗面条倒在一个小碗里迅速扒进口。
以后,姐姐总会在某个傍晚来到学校,有时来给我生活费,有时拎着一大袋平常很少吃到的水果。那年冬天好冷,我脚上起了好几处红点,姐姐忽然又来了,带给我一双皮靴,里层的毛厚厚的,很暖和。同学羡慕地问:“你姐姐在市里哪个单位上班呀?”我如实而骄傲地说:“不是的,我姐姐是打工的。”
1996年春节后,姐姐要出嫁了。那天,我特地去帮她搬东西回家。她打了六年工,所有的生活用品是四个沉重破旧的大塑料袋。我们一人提两个,到车站等回乡的客车。车开动了,我看见姐姐脸上挂着泪水,为这深爱的、曾属于她的一角城市。
(《工人日报》4.15 张渤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