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巴金诞辰115周年,在巴金故居管理方的策划下,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小开本《巴金译文集》,包括巴金所翻译屠格涅夫、高尔基、迦尔洵、赫尔岑、斯托姆、克鲁泡特金等人的作品。
创作和翻译犹如巴金的两翼,对其译作的重新整理出版,不仅完整了巴金的文学图景,也可从中觅得这位百岁老人曲折的人生经历和鲜明的思想轨迹。
贯穿一生的翻译事业
巴金原名李尧棠,1904年出生于四川成都的一个世代官宦大家庭,从小家境优越,受到了良好的教育。1920年,考入成都外国语专科学校,阅读了大量英美原著,打下了很好的外语基础。这期间,巴金阅读了大量进步书刊。
在扑面涌来的新思潮中,巴金对克鲁泡特金及其无政府主义思想(又音译为“安那其主义”)感触最深。他后来在《我的幼年》中写道:“后来我得到了本小册子,就是克鲁泡特金的《告少年》(这是节译本),我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书!这里面全是我想说而没法说得清楚的话。”
克鲁泡特金是俄国著名理论家,他的《告少年》(后巴金重译为《告青年》),节选自其作品《一个反抗者的话》,全文洋溢着强烈的反抗压迫、奉献社会、服务劳苦大众的精神。那种平等、互助、自我牺牲的精神理念,给了少年巴金“爱人类爱世界的理想”,并在日后贯穿了他的一生。其笔名“巴金”中的“金”,即来自于克鲁泡特金的汉译,从处女作《灭亡》起一直沿用。
1922年,巴金就曾尝试翻译了俄国作家迦尔洵的短篇小说《信号》(发表时署名“佩竿”),这是他的第一篇翻译作品。1927年,巴金赴法国留学,在法国继续翻译了克鲁泡特金的《人生哲学:其起源及其发展》,以及薇娜·妃格念尔的回忆录《狱中二十年》。1928年他回国从事文学编辑工作,创作了他的第一部小说《灭亡》。可见,巴金从事翻译工作的时间早于他的创作生涯。
上世纪30年代到1949年,是巴金创作的黄金期,也是他翻译的黄金期,先后翻译了屠格涅夫的长篇小说《父与子》《处女地》及其《散文诗》、尤利·巴基的中篇小说《秋天里的春天》、高尔基的短篇小说集《草原故事》、斯托姆的短篇小说集《迟开的蔷薇》、普希金的诗集《叛逆者之歌》、柏克曼的《狱中记》(节译)、王尔德的《快乐王子集》等。
70多岁高龄的巴金开始着手翻译赫尔岑的长篇回忆录《往事与随想》,这是他终生喜爱的一部大书。虽然因年老体衰,他只译毕前两卷(后在巴金的倡导和支持下,项星耀和臧仲伦分别完成了各自的译本),但《往事和随想》启发了他晚年最重要的作品《随想录》。
用“拣来的武器”战斗
“只介绍我喜欢的文章”,是巴金选择翻译作品的一个标准;而“把别人的作品变成我的武器”,则是他从事翻译的冀望与目的。他曾写道:“我记得有一位外国记者问过我,作家一般只搞创作,为什么我和我的一些前辈却花费不少时间做翻译工作。我回答说,我写作只是为了战斗,当初我向一切腐朽、落后的东西进攻,跟封建、专制、压迫、迷信战斗,我需要使用各式各样的武器……我用自己的武器,也用拣来的别人的武器战斗了一生。”出身于封建大家庭的巴金,如他在“激流三部曲”中所写,亲眼目睹了太多旧制度镣铐下的惨剧,这让他终其一生都在厉声控诉黑暗的、压抑人性的制度。他用笔战斗,既用“自己的武器”,也向外求索着“拣来的别人的武器”。
巴金说“我平常最爱看一般人不爱看的书,因此我也爱译一般人不愿译的书”,他选择翻译的作品,很多并不是人们熟悉的所谓“名家名著”,而是打动了他自己,能够与他气质相契合、思想相共鸣的作品。巴金的翻译作品在思想上大体有这样一些特点:一是充满人道主义,同情底层,站在弱者一边,强调正义的力量;二是充满反抗精神,对不合理的制度发起攻击;三是作品的基调充满热情,抒情性比较强。
“向老托尔斯泰学习”
巴金并没有直接翻译过太多托尔斯泰的作品,但终其一生都和这座“十九世纪文学高峰”“十九世纪全世界的良心”保持着情感沟通。早在20世纪50年代,他曾从法文转译过高尔基撰写的《列夫·托尔斯泰》和《索菲亚·安德烈耶夫娜·托尔斯泰夫人》。晚年托尔斯泰厌恶贵族生活、选择为贫苦民众做事、81岁离家出走的经历,让巴金深为感触,也让他坚定了晚年坚持“说真话,言行一致”的选择。
1985年,巴金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他和我有天渊之隔,然而我也在追求他后半生全力追求的目标:说真话,做到言行一致。我知道即使在今天这也还是一条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但路总是人走出来的……托尔斯泰虽然走得很苦,而且付出那样高昂的代价,他却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心愿。我觉得好像他在路旁树枝上挂起了一盏灯,给我照路,鼓励我向前走,一直走下去。
1994年,90岁高龄的巴金跟外孙女表白心迹道:“我说我要走老托尔斯泰的路。其实,什么‘大师’,什么‘泰斗’,我跟托尔斯泰差得很远,我还得加倍努力!”
(《北京晚报》4.12 张玉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