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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4月13日 星期六

    复制的艺术

    《 文摘报 》( 2019年04月13日   06 版)

        3月8日下午,在北京今日美术馆三号展馆,一场展览刚刚开幕。展厅中观众聚集最多的地方,在那幅传为五代顾闳中的名作《韩熙载夜宴图》前。如果忽略掉此次展览的主题:“复现:荣宝斋木版水印120年”,普通人很难辨别这幅作品并非原作,而是木版水印的复制艺术品。

     

        木版水印,源自早在隋代便得到广泛应用的中国传统雕版印刷。明崇祯十七年(1644),一位篆刻名家胡曰从运用当时流行的“饾版”“拱花”技艺编印了《十竹斋笺谱》,成为彩色套印木刻技艺的高峰。只是长期以来,人们更多采用这项技艺印制一些带有画家画样的诗笺与信笺,以供文人雅士案头清赏。真正使这项传统技艺发扬光大的,是荣宝斋。

     

        荣宝斋的木版水印作品始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增设“帖套作”机构,最初仍是传统信笺。从印制小幅笺画到印制大幅作品的转折点,则是1945年,他们为张大千复制了他送来的一幅高100厘米、宽50厘米的《敦煌供养人像》。1950年,公私合营之后的荣宝斋设立木版水印车间,并正式将这项传统的木版套印技艺命名为“木版水印”。得名缘由,据曾任荣宝斋装裱车间和生产部主任的冯鹏生在《中国木版水印概说》一书中解释:“因为一是用木版,二是调和颜料用水,而不是油质。”

     

        荣宝斋能从印制最初的小幅作品到复制大量古代名画,从复制纸本作品再到复制诸如《韩熙载夜宴图》这样的绢本工笔重彩名作,很大程度上源自其在50年代便确立的庞大复制计划。已经91岁的荣宝斋前编辑室主任、画家孙树梅回忆说:“为了使木版水印发展为荣宝斋的主营项目,我们也研究了当时的政治取向,然后根据既定的经营方针选择复制品种。当时,我们宏大的复制计划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复制当代画家的作品,主要是徐悲鸿和齐白石这两个被新政权认定的‘人民艺术家’的画作,以满足政府各部门对外交流的礼品需求和公共场所的装饰需要;二是复制流传至今的古代名画。”

     

        为此,荣宝斋聘请了一批在临摹方面具有专长的中国画画家:董寿平作为木版水印的顾问和艺术指导,主要负责选题与对技术工人的培养;陈林斋负责临摹《韩熙载夜宴图》;冯忠莲负责临摹《虢国夫人游春图》,后来又被安排临摹《清明上河图》;于非闇(音义同“暗”)临摹宋徽宗的《珍禽图》;郭慕熙临摹《文苑图》;金振之临摹《簪花仕女图》;米景扬临摹宋元画册。正是在这批画家名手的努力下,一批历代名画才得以木版水印的方式复制,也因此有了那幅堪称木版水印巅峰的《韩熙载夜宴图》。

     

        木版水印技艺,分为勾描、雕版、印刷三大环节。所谓“勾描”,是指根据原作画面的线条、颜色等具体情况,将其分成若干套版,确定分版原则后,先用透明的赛璐璐纸(一种塑料,由胶棉、樟脑、润滑剂制造),将画面上的线条、皴擦和色块一套套勾描下来,然后再将其勾描到作为版样的雁皮纸(一种极薄的日本纸)上。老画家陈林斋担任木版水印《韩熙载夜宴图》的勾描分版工作。1979年,当郭文林进入故宫临摹组工作时,陈林斋还未退休,让郭文林记忆深刻的,是老人临摹五代画作《卓歇图》时的情景。“他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染色,至少得染十几次,甚至二十次。每次染得特别薄,这样出来的颜色,特别透,是那种沉稳的旧。”

     

        木版水印的雕版环节,与传统木版雕刻并无区别。先将勾描在雁皮纸上的版样正面粘贴到加工好的木版上,待版样快干时,搓去多余的纸,将版样上墨迹清晰呈现出来,即可以刀代笔,进行雕刻。《韩熙载夜宴图》的制版师傅张延州,当时已年近五十。荣宝斋雕版技师、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崇德福说,1971年他刚参加工作时,张延州还未完成《韩熙载夜宴图》的雕版工作。记忆中,师父沉默寡言,很少讲解,但有自己独特的教学方式:“你跟他学,他在刻版的时候故意把角度留出来,歪着身子刻。虽然别扭,但为了让你看得更清楚。”

     

        印刷是木版水印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决定成品效果的关键环节。孙树梅回忆道:“每个人印刷风格与他的性格有着微妙关系。比如孙连旺技师以细心见长,他印出的画非常精致,复制手法细腻的画作具有优势,在印制《韩熙载夜宴图》时,我们就选择了他。而田永庆技师则以技术全面、有创新意识见长,会选他复制一些气势宏大的画作,比如绢本画中尺幅最大的马远的《踏歌图》。”

     

        在印刷《韩熙载夜宴图》前,荣宝斋早在1960年便印制了唐代画家周昉的《簪花仕女图》,积累了绢本印刷的技术。与纸张不同,木版水印在绢上印刷,为了防止绢丝经纬扭动,必须先托后印,因而决定了只能从正面套色。如何达到古人双面染色的效果,便成为一个技术难题。画家金振之依靠自己多年的仿古经验,将“墩染”法传授给了孙连旺。所谓“墩染”,就是在每次染色之后,用手指反复按压染色部分,以使颜色能够尽快浸入绢丝,从而达到双面染色的效果。

     

        今人或许已很难想象,整整八年时间印染一幅画作,所需要的心力与定力。崇德福当学徒那会,正赶上孙连旺印刷《韩熙载夜宴图》。他刻完版后,特别喜欢找孙师傅打样。尽管是一个小学徒,但孙连旺并不怠慢,先用水刷完搁七八分钟,然后拿墨反复刷,前前后后总要花费十多分钟。一边刷,一边讲其中道理:“为什么要刷这么久?一是把线条缝里面的木渣剔掉,然后把你刻的硬棱再给磨一下。”有时,孙连旺还会讲讲自己手头的活儿,“你看着,这只眼睛连着印五遍,一点也不能重。绢上不好沾颜色,我这颜色是一点一点抖上去的。”

     

        1979年,木版水印《韩熙载夜宴图》成功复制,在当时引起轰动。出于对年久之后木版水印与原作难分辨的担心,荣宝斋特意在每幅木版水印《韩熙载夜宴图》的压角章之后,手书“一九七九年元月第一版三十五卷之某某卷”字样,并钤有“荣宝斋印制”的图章一方。

     

        (《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13期 艾江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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