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谓“烤乳猪”者,清代北京人称“烧猪”。旧时京宴为何会重视烧猪?徐柯有记:“烧烤席,俗称满汉大席……于燕窝、鱼翅诸珍错外,必用烧猪、烧方……皆以全体烧之。酒三巡,则进烧猪,膳夫、仆人皆衣礼服而入。膳夫奉以待,仆人解所佩之小刀脔割之,盛于器,屈一膝,献首座之专客。”又记:“酒筵中以燕窝为盛馔,次于烧烤。”(《满汉通吃·宴会》)这说的是同治年间的事情。满汉大席中不仅有燕窝、鱼翅,尤其重视烧猪,这是高于燕窝席的顶级酒筵。
烧猪的历史很悠久,西周宫廷的“八珍宴”中就有“炮豚”,乃为烧猪之始。
将乳猪整体炙烤成馔,是北方少数民族固有的食俎习俗。至清代,满族对这种食猪特征有着显重的继承。袁枚《随园食单·须知单》中记:“满洲菜多烧煮(注:“烧”同“烤”),汉人菜多羹汤。”即指满族菜以烤、煮为主要特征。而这也是满清入关后满族食俗逐至影响京城,使烧猪得以风行的历史背景之一。
烧猪食俗为何影响京城?史学家谈迁记述过此事。他于顺治十年(1653)自浙江北上,在居京两年半的时间中,访问皇亲、官宦、降臣和明公侯的门客,写成《北游录》一书,其“纪闻下”记:“满洲富家在年节宴客,是‘撤一席又进一席’,贵其叠也。豚始生,即予直,浃月炙食之”。可知炙乳猪是宴席主馔。尤其是清朝定都北京后,满洲上层人家的贺岁宴升格为皇家的“除夕家宴”,炙乳猪也就成了御牌大馔。
也正是这一时期,江南官场按照清宫光禄寺承办满席、汉席的宴制,有了兴行满席、汉席的举措。对此,袁枚记道:“汉请满人,满请汉人,各用所长之菜。”(《随园食单·本分须知》)烧猪被列入满席之中。如童岳荐等汇编的《调鼎集》,其卷七所录满席菜单中有“全猪、烧小猪、爬小猪……白蒸小猪、糟蒸小猪”等。烧小猪是怎么做的呢?袁枚记道:“小猪一个,六七斤重者,钳毛去秽,叉上,炭火炙之。要四面齐到,以深黄色为度。皮上慢慢以奶酥油涂之,屡涂屡炙。食时酥为上,脆次之,硬斯下矣。”
同治年间,由于太平天国等起义先后失败,缓和了清王朝统治者的压力,于是出现“同治中兴”,宫中宴膳复又华奢。反映到官场上,则是满汉大席兴尚。烧猪成为席间主馔,是有背景的,这与慈禧的宴膳行为密切相关。德龄在《御香缥缈录·御膳房》中记:“熏炙一类的东西,似乎最合太后的口味,像烤鸭烤乳猪熏鸡煨烤羊腿等等……据太后自己说……最爱吃的一味菜是烧猪肉再放在猪油里煎着,结果是煎到那肉上的皮,脆得比什么东西都脆了,它的滋味就着实的够人垂涎。”可知慈禧对此馔特别青睐。故而西膳房为慈禧办宴时必有挂炉猪,还要配上挂炉鸭,此称“片皮二品”。
这期间,粤式烤乳猪逢势起誉,逐渐名噪宴坛。固然其中有清宫和京城官场宴会的影响,也与粤地重烧猪的习俗有关。清人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卷四“麻蛋烧猪”中记:“粤俗最重烧猪,聚妇得完璧,则婿家以此馈女氏……”近人刘万章《广州的旧婚俗》一文也说“烧猪在广州差不多是普遍名词,女子的贞与否,全视有没有烧猪吃,没有烧猪的,还要打起官司来,是一件很难过的事”。
烧猪为专业厨人制作,使其有了广泛的市场效应。作为一道纯正的中国大餐,它不仅承载着烧烤食品的厚重历史,更反映出难以割舍的人间世象,故而值得一记。
(《北京晚报》3.31 吴正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