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找到事故现场，不容易。记者在小区附近打听，对于3年前那场风波，不知者居多。
2016年6月30日，5岁女孩小馨生日当天从飘窗坠楼。四川省乐山市全城人的心被牵动，仅仅14小时，女孩家人通过网络众筹平台凑齐70万元医疗费。然而，对其家庭经济能力的质疑随之而来。难抵压力，不到半个月后，小馨母亲将筹款尽数捐出，委托乐山市慈善总会监管。
被质疑的捐款，从新兴的社交网络众筹平台转向老牌的非营利公益社会团体，全国鲜见。乐山市慈善总会会长张淮安说，在乐山，这是第一次。
压力
“反转”是突然发生的。
2016年6月30日，小馨事故当天，现场视频通过微信朋友圈迅速传播。“到晚上，我朋友圈里几乎每个人都在转发。”王丽记得，那天下雨，视频里的小女孩穿了件白色衣服躺在地上，周围全是血，浑身都在抖。
第二天晚上，一条轻松筹的链接刷屏：“5岁小女孩不慎坠楼重伤，望大家伸出援助之手救救我女儿，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5元，20元，50元……点滴汇聚，14小时后，链接页面显示，已筹金额为700292.89元。还有不少市民到医院探望小馨，并以现金、微信红包、支付宝转账等方式捐款约16万元。
没想到，当年7月3日，有网友在网上发帖，将矛头齐指小馨父母——“才一天时间，医院各种检查和诊断都没出结果，目标金额70万怎么算出来的？”“夫妇都是公务员，在乐山有房有车，自己不努力筹钱，就向社会伸手？”
“小孩还在重症监护室没醒过来，妈妈来找我，哭成泪人，手机都不敢开。”张淮安说，当时小馨的母亲想请慈善总会出面，接管这笔钱。
实际上，所谓“反转”发生之后，当地媒体就已纷纷辟谣：70万元是家属咨询医生后预估的医疗费；纪某夫妇早已离异，小馨跟随母亲生活；二人均为事业编制，不是公务员，月工资2000多元；捐款将全部用于小馨救治，愿意接受公众监督……
然而，与铺天盖地的愤怒相比，媒体的声音杯水车薪。张淮安决定接下这块“烫手山芋”。他亲自起草两份文件。一份是拟与轻松筹签订的委托书，明确将除去手续费之外的68万余元委托慈善总会监管。另一份是拟与小馨母亲签订的协议，规定治疗费用可从筹款中拨付；若筹款有结余，将成立专项基金，救治其他同类求助者。之后，68万余元被转到乐山市慈善总会账户。
风波之后，小馨母亲换了手机号，搬离之前小区。这3年，她卖了房，卖了车，筹得30余万元，勉强支撑女儿的治疗和康复。来自轻松筹的捐款，分文未动。
两难
针对个人发起募捐，张淮安也尝试过。2013年，一个18岁的高二女孩患尿毒症，拿不出十几万元手术费，慈善总会成功募集到相应款项；同年，一个13岁患硬皮病的女孩引发媒体关注，父亲酗酒，母亲不识字，靠做环卫工谋生，慈善总会再发号召，筹来20多万元。救了两条性命，张淮安反而发愁：“慈善总会成专门治病的了，患重大疾病、家庭困难的都来电话。”
无法否认，大病网络众筹有传统募捐不可比拟的优势。北京大学法学院副教授金锦萍在其论文中指出，“个人求助会受限于地域而无力撬动太多社会资源”“当个人求助信息一旦搭上互联网这趟高铁，几乎瞬间就呼啸着渗透到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
但是，“由此引发的相关问题也就接踵而至……捐款所有权归属不清……善款的使用目的难以确保……虚假信息难以甄别。”
诈捐？
许多网友都觉得自己现今“没那么好骗”。
在四川省崇州市三江镇富国村，3岁男孩小小的外婆提起半年前的事仍会哽咽。2018年6月25日，街边沸腾着的卤水不慎打翻，小小的胸部以下全被烫伤。骑电动车载着小小的母亲胡彩云，当时也被烫伤右腿。医生估计，母子俩医疗费共计60万元。小小被烫伤的画面被街角监控拍下，在网上快速传播。胡彩云在水滴筹上发起筹款，一夜之间，筹到近40万元。
“网上太可怕，老底都被翻尽。”小小的外婆摆摆手。因为是镇上卖羊肉的生意人，小小的父母被质疑是“诈捐”，说他们“开奔驰，住新房”。实则，他们只有一辆送货的面包车；前几年贷款买房，积蓄付了首付，现在还有30多万元没还。喧嚣之中，胡彩云决定停止捐款，并申请退还所有捐款。
面对质疑，网络众筹平台也在想办法。2018年10月19日，爱心筹、轻松筹、水滴筹三大平台联合发布《自律公约》，共6章34条，要求平台引导发起人尽最大努力及时、完整、真实、准确地公开求助人信息。经严格审核后，求助项目方可上线。待提款申请审核通过后，平台将公示24小时，若公众提出质疑，平台会核实，相关款项支付会被暂停。
炉火
对更多遭逢晴天霹雳的大病患者家庭而言，网络众筹平台像寒冬里的炉火般，围聚起一群想要取暖的人。
3月12日，湖北省十堰市郧西县第三中学教师洪幸福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轻松筹志愿者”的工作牌，“印象非常深刻，刘威就在我面前”。
刘威于2018年5月成为轻松筹志愿者。像刘威这样的志愿者，爱心筹、轻松筹、水滴筹三大平台共有6万多名，分布在全国各地。
对于特别贫困的患者，如果能开具带县级公章的贫困证明，刘威会帮忙上报情况，争取48小时首页推广。刘威说，他们每天早晨9点上班，一周6天，工作地点在各大三甲医院，主动为需要在平台发起筹款的病人及家属提供免费咨询服务。
3月8日下午，洪幸福夫妇打算去十堰看儿子，边走边等公交车，突然，一辆装满沙的货车失控冲向人行道，洪幸福被卷到车轮下，车后轮从他小腿上碾过，双腿当场被压得粉碎。
在刘威的帮助下，妻子通过轻松筹发起网络众筹。3月13日，收到11348次帮助，筹到300113元，满足前期治疗外，还能安装一双不错的假肢。
（《解放日报》3.30 巩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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