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彦斌
清明是实实在在的祭祖日子,于我等失怙的外乡游子而言,清明变得复合,有四分之一的诗意,四分之一对家乡的亲切感,剩下两个四分之一,一是思亲,一是祭祖。
我想起2014年,清明刚过,父亲来京。这是我父子二人第一次会师北京(也是最后一次)。那时微信尚未完全盛行,我和他都是短信和电话联系。此前催促多日,他终于动身。
北京,对父亲来说,不仅是首都,还是儿子所在的地方,更是亲上加亲。事实上,父亲经常在地图上看北京,看中国政法大学,看亚运村。
走出车站,我和父亲步行经过了莲花池公园、六里桥,又体验了地铁,走进了某部委大院里,最后到了亚运村。我请过许多人吃饭,却从未请过父亲,这是首次,我们来到了西贝莜面村。在他来之前,我已收拾过家,但是他来了就干个不停,以至去买了磨刀石,要帮我磨菜刀。
次日早上我醒来,父亲早已醒了一个小时,他平时本不做饭,这时却在熬粥。这天上午,楼下有个业余团体的文艺演出,父亲拿了小凳子,兴致勃勃去看。2014年之前的几年,他在村里心情舒畅,还兼任老年协会会长,也喜欢拉二胡和唱点什么。
我们又去了书店。我曾说过书店和书都是父亲对我的巨大馈赠和教诲,让我成为我自己。父亲参过军,故喜军史,我关注近代法政,或许是受了他喜欢军史的影响。我们家人都不喜欢拍照,所以父亲那样喜欢书店,却从未在书店留影,我也没想到给他拍,自然又是遗憾。
这天晚上,我打开办公室的门,一是让他看看我常规的工作状态,二是我的笔墨纸砚都在这里,给他写一些书法。以前我练字时,他很是忙碌,这时终于可以平静地欣赏了。我最满意的是腕力和臂力,这时只有父亲一人在对面看着,自然看到了这种稳和从容,回想起来甚是开心。
周末,我规划了最近的大公园之行,这里湖水宁静,对岸是各种花、各种树、各种游人。我和父亲坐在长条凳子上看着这一切,我随手拍了风景,却又没有为他拍照。现在想来,清明前后的游人里,有一些一定是因为生离死别而“欲断魂”的,但我当时没有察觉,因为没有更深刻的体会。此时外祖父外祖母已去世20年和6年,当父亲就坐我旁边赏花时,我似乎觉得一切都将是静止和平静的,觉得岁月都将这样定格。
随后一天晚上,我因送一位台湾朋友而喝得又多时间又长,父亲打电话给我,我仍然晚归,归来已是酒气熏熏。
住了几日,父亲买了稻香村的糕点,这就打算回杏花村去了。他本来为看我而来,看到就满意踏实了。他喜欢下棋,北京并没有棋友,他执意不让我送,我想来日方长,他有了这次来京,就必有不远的下一次,也就没有送他去车站。在亚运村的一个绿树成荫的路上,他提着稻香村糕点远去了。我觉得心里暖暖的,但没有想太多,就去忙别的了。
谁想到这就是他人生最后一次来京。自此,清明于我多了含义,那个与他相见的西站出口、与他同坐的大公园长条凳子、与他分开的亚运村绿荫路口,都成了我闭目可见的场景。
(《法治周末》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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