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边嘉措,藏语的意思是智慧的海洋。2018年年末,他以四川博物院11幅《格萨尔》唐卡守护人的身份来到央视《国家宝藏》第二季,深情道出自己40年来坚持不懈搜集、整理、编纂藏族史诗《格萨尔》的故事。舞台上,他的身影幻若行吟诗人,一点一点移动,那是没有终点但依然心怀信念的跋涉。
学汉语是“因祸得福”
四川巴塘县属于藏区,1945年,国民党在那里开办小学教授汉语,要求头人把孩子送来读书。头人怕孩子被劫持,就找自己领地上的穷孩子顶替。当时7岁的降边是贫农出身,被头人安排当了“学差”。因祸得福的“学差”经历,为降边嘉措打下了汉语基础。
1949年12月,巴塘县和平解放。1950年6月,解放军进藏部队南路先遣支队到达这里,8月,12岁的他加入了解放军,成为年龄最小的藏族战士。
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签订了“十七条协议”,这标志着西藏获得了和平解放。6月初,西藏的首席代表阿沛·阿旺晋美在解放军18军军长、进藏部队司令员张国华陪同下由京返藏,途经达玛拉山。这一年的8月28日,降边随18军军部进藏。
一路上,降边发挥双语特长,担任了部队的翻译。1954年,降边嘉措被部队送入西南民族学院,1956年9月被调入北京。此后的24年被降边谓为“激情燃烧的岁月”,他和团队合力完成了将《毛泽东选集》1~5卷、《毛主席诗词》《红旗》杂志、马列著作等翻译成藏文的工作,“把我最宝贵的青春年华贡献给了向广大藏族同胞传播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崇高事业”。
后半辈子的文学梦
降边嘉措酷爱文学,1980年,他前后写了20载的长篇小说《格桑梅朵》终得出版。其时,成立3年的中国社会科学院第一次面向社会招聘人才。降边已是42岁,怀揣文学梦的他很想看看自己后半辈子的另一种可能。
报考答辩时,中国社科院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所所长贾芝等考官问降边,“你知道《格萨尔》吗?”一听到“格萨尔”,降边的眼睛亮了!
约诞生于公元11世纪的《格萨尔》是藏族人民集体创作的英雄史诗,藏族的孩子打记事起就知道格萨尔王,一听“仲肯”来了,便赶去听故事。“仲”是指格萨尔故事,“肯”是指说唱艺人。雪山冰川的自然环境使“仲肯”无法独行,他们得跟着马帮一起走。降边嘉措的家乡巴塘正是马帮进藏的必经之路。马帮白天运茶运盐,晚上扎营烧火,大家一边吃着牛羊肉和糌粑,一边听故事。
答辩那天,降边不仅与考官们分享了童年的回忆,还从之前24年的理论储备中信手拈来马列著作对希腊史诗的评价和黑格尔对史诗重要地位的论述,并提出了应该建设有中国特色的《格萨尔》学的科学体系的设想。几乎是顺理成章的,降边被中国社科院聘为我国第一位藏族副研究员。
改革开放的春风给《格萨尔》研究吹来了融融暖意。1980年的“峨眉会议”和1983年的“桂林会议”形成了对《格萨尔》重要性和研究方向的共识:将《格萨尔》的搜集整理列入国家重点科研项目,在《格萨尔》的抢救工作取得重大成就之后,应立即组织力量,编纂一部能够反映藏文《格萨尔》全貌的精选本。
“扎巴老人是我的精神支柱”
《格萨尔》的故事有多少?拿说唱艺人的话来讲,“像杂色马的毛一样多”;用降边嘉措的话来讲,“像枝蔓横生的葡萄串儿”。要编纂这样的精选本,必先找到最优秀的说唱艺人。1981年春节,降边去西藏拜访了最杰出的说唱艺人——时年76岁高龄的扎巴老人。
扎巴出身农奴,饥饿和疾病接二连三夺走了父亲、两个哥哥、三个儿子、妻子的性命。他随着朝佛的香客游历西藏的圣山圣湖,走到哪里便说唱到哪里。出色的天赋、悲苦的人生加上丰富的阅历,使他的演唱生动、雄浑、深沉,听者无不沉醉动容。
降边嘉措最后一次见到扎巴老人是1986年的国庆节:“我向他告辞,说我现在要回北京了,希望您保重……我回北京不久,就得到了扎巴老人仙逝的噩耗。扎巴老人一共录了1000多个小时的磁带,讲了25部半,长度相当于25部《荷马史诗》或5部《红楼梦》。扎巴老人用一生的智慧和精力来说唱《格萨尔》,这种精神感动了我,这也是我几十年坚持不懈从事《格萨尔》工作的动力和精神支柱。”
2013年,以扎巴老人的说唱本为基本框架,历时30载,总计40卷、51册、1600万字的皇皇巨著——藏文版《格萨尔》精选本终于全部出齐,成为世界范围内《格萨尔》研究领域的最辉煌成果。
(《文汇报》3.6 江胜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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