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怼”情深

    公婆要开启他们的“夕阳红”之旅，临出行前婆婆在卧室收拾行李。

    隔着卧室门，我听到公公又开始怼怼不休：“你有多少东西要带？一个大行李箱不够你装？还要背包挎包腰包小行李箱……你要搬家吗？”公公从来都不体谅一个女人出行时，那种不管年纪大小总怕装备带不够的心理是有多纠结。

    在公婆近五十年的婚姻生活中，怼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公公就是那个“常有理”。比如，他喊婆婆给他拿东西，婆婆没听到，他就会怼：“耳朵揣腰里了吗？一点都不关心我！”婆婆烧的稀饭稠了一点，他又怼：“这还是稀饭吗？这难道不是干饭吗，还能吃吗？”婆婆出门忘记带手机，他也气咻咻地怼：“给你买手机是干什么用的？不知道找不到你别人多心急吗？”

    虽然喜欢怼，但公公在生活中对婆婆的照顾又十分体贴入微。比如，每天早上的一杯蜂蜜水，都是他给婆婆调好；每天要吃的药，也是他给婆婆分好，按点提醒；为了让婆婆增加身体抵抗力，他每天烧早饭时都要额外给婆婆煮一份海参，想让她“延年益寿”……有时公公也会怼得婆婆心烦，婆婆就生气说不领情他这些贴心。

    有其父必有其子。周末，我干完家务活跑卫生间如厕，我家先生就杵在门口观望，并吐槽道：“你这悄没声息的，蹲多久了？”只不过因为以前我经常吐槽他“抱个手机蹲马桶上半天下不来”，他就一副“抓住你把柄”的嘴脸，怎么也不肯放过这次怼我的机会。

    我想起言论斗士李敖那句名句：“美人如厕，与常人无异”，突然觉得夫妻之间的缘分真是太微妙了。

    李敖前妻胡因梦，头戴“台湾第一美女”的王冠，与李敖金风玉露一相逢，便缔结良缘。但所有的黏腻甜蜜，只不过维持了三个月又22天。就是这短短的百余天，也不知让李敖获得了多少的一手资料和证据，从而极尽刻薄地怼她一生——据说，李敖光在自己的脱口秀节目中，贬损胡因梦就贬了70集。

    李敖对“美人如厕”的细节描述，也是不遗余力：“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有一天，我无意推开没有反锁的卫生间的门，见蹲在马桶上的她，因为便秘，满脸憋得通红，实在太不堪了……”爱时天崩地裂，不爱如个厕也会女神幻灭。如此一想，还真是惊恐。我跟我家先生婚姻亘久，都不知道被他掌握了多少第一手资料，要是怼起来，还不得怼得我八辈子也翻不了身。

    那天躺在床上我就掰着手指头想，婚姻已经奔向瓷婚，但记忆中的浪漫时刻却像光秃秃的山岭。结婚初期我们夫妻二人表示就算不能举案齐眉，也要彬彬有礼。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你怼我怼大家怼了，真怕怼到情灭。最后又一想，就算再不浪漫再怼，两人也凑活得蛮久了，而且目前看来还能再凑活下去。

    可见，怼也并不完全是坏事。情不知所起，一“怼”而深——比起琴瑟和鸣、彬彬有礼，也许怼一怼更能让婚姻健康，并让人记挂一辈子。就像李敖，虽然怼了胡因梦一辈子，但在他离世前的一段时间，不也表露出自己最爱的女人，依然是他这个美丽的前妻吗。

    （《北京青年报》3.20 菟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