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病与命

    老妈又摔倒了，这一次是在家里，后腰撞在了不太硬的沙发角上。距离上一次摔倒不足半年，那是在外面，居然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挪了回来。再早的记录是回家后被发现脸上有擦伤，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全过程，拍了核磁共振片显示硬脑膜下血肿才证实了此前的可怕经历。住院后没有任何症状，血肿就神秘地消失了……老妈今年虚岁89。

    老妈是个强人，命硬，用她自己的话说叫刚强。十来岁时得了有记忆以来的首次疾病：肚子疼。因为贫困，她尝试过医学之外所有可以穷尽的民间方法。扎针、放血、“仙药”、香灰，以及喝酒、抽烟止痛，最后也不知道何种疗法显灵，仅留下吸烟的历史作为可考证据。

    老妈的疾病史在我眼里只是极少数“大白天躺在床上”的时候。一直到我上大一的时候，老妈躺在了我们附属医院的病床上，传说中的“肚子疼”终于再现了，不过几经周折也没搞明白这个神秘来去的病魔咋回事。这是老妈第一次与现代医学亲密接触，虽然“肚子疼”此后很久不再发作，但老妈再也不相信任何疾病理论，坚定地认同了命运体系。我也成了她嘴里的“屁医生”。

    之后的经历好像不断地验证她的理念，她口重，但血压不高且偏低，喜欢素淡和剩菜却身材丰满无“三高”，明显的家族性因素导致她家族多人死于消化系统疾病，只有老妈安然进入八十行列，而且独居自理。传奇的历程让她更加自负，来自我这个家庭医生所有建议几乎都被拒绝。一直到最后一次的“肚子疼”把她强行紧急送到医院，她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却是让我们把她悄悄准备的“送老衣服”带到医院，那一年她81岁。

    这一次，医生分两次从老妈的胆囊和肝管儿里掏出了一堆困扰了她一生的石头，神秘事故到此水落石出。在医生和我们子女惊叹于老妈高龄手术史时，老妈再次强硬出发了。拐杖和搀扶被看成冒犯，常规的医学建议被看成是对她生命活动的束缚。于是就有了前面叙述的系列跌伤史。在我们心惊肉跳中，每次伤后的检查结论居然都无大碍。

    在被现代医学征服后，老妈再也没有住过院，每天步行若干小时，践行着“大白天决不躺在床上”的理念。

    又一个十年即将过去，老妈依然保留的抽烟习惯、努力自理，仿佛戴在头顶的命运桂冠。我知道老妈病与命的下一个抗争又开始了，可我猜不出她还有几个回合。

    （《深圳特区报》3.13 王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