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胡尹萍来中央美院上学前生活在四川,毕业后从事雕塑艺术创作。她和先生都是北漂,每隔一年的春节能回自己父母家。
想把父母接到北京尽孝,但胡尹萍发现父母离不开老家,“老家不但有爷爷奶奶需要照顾,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老家更自由,我不能牺牲他们的自由,硬让他们来北京。”
偶然间,胡尹萍发现妈妈打毛线帽的秘密。2015年9月,胡尹萍到成都去看展,因为离老家很近,就想回趟家。她特意没打招呼,没想到一进家,两个大大的麻袋堆放在屋里,很扎眼。打开一看,装得满满的毛线帽。她很惊讶,“怎么织这么多帽子?”妈妈先说是打发时间,后来才告诉她,这些毛线帽是等着收购的人来镇里收走,整个小镇的妇女都在织,每顶帽子能卖六块七。胡尹萍特别心疼,“这得是她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织的。”那一大麻袋帽子,可能几百块钱就被收走了。
妈妈整个冬天都在家里一直织,因为毛线很粗糙,手磨得很痛。胡尹萍憋屈难受,可是又没办法,“妈妈是个要强的人,她不愿意白白接受我的帮助。”她每个月给家里打钱,但是妈妈永远第一时间都存到银行。“他们习惯了过非常勤俭的生活,不让她织她还会别扭。”
回到北京,胡尹萍总惦记着这件事,“她愿意织,那我就变相自己来收购好了。”她马上找到自己的好朋友,让她化名“小芳”、虚构成外贸帽子收购商,联系妈妈谈订货签订单,自己出钱支付给妈妈劳动报酬。好朋友很理解胡尹萍的这个想法:和上一代人的沟通很多时候并不能靠讲道理来实现。
最开始胡尹萍从网上买毛线,寄给妈妈,说是小芳那边出毛线,让她织完寄给小芳,小芳会支付酬劳,25块钱一顶,织得好小芳还发点奖金。
“我买的毛线都是纯羊毛的,日本进口的,妈妈跟我讲:‘小芳给我的毛线都很好,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织过那么好的毛线。’”胡尹萍妈妈是一个很传统的妇女,很本分地想:人家给我这么多钱,那我是不是可以给人家织好看点?于是,开始琢磨更复杂的编花,这让胡尹萍感到妈妈焕发出一种自己从未感受过的生机。
最初给小芳寄快递时,胡尹萍妈妈都写老伴儿的名字,不愿意写自己的名字,认为男人才是家里的支柱。“后来她靠这件事挣钱了,在家里有了一定的地位,她主动说‘写我的名字’。”
接到小芳订单不到半年,小镇里的阿姨们也都参与进来,妈妈不但帮着招呼组织,还替阿姨们出头谈价格,胡尹萍发现,妈妈的自信心也因此逐渐提高,并且在生活中变得有了自我,不再只是围着一日三餐转。
胡尹萍说,经过自己的周密策划,这件事至今没有引起妈妈的怀疑。她说:“妈妈现在很自由、很开心地在织帽子,但一旦知道真相,她立刻会担心,你钱从哪里来?这些帽子有没有卖掉?这种焦虑不会让她开心,那我觉得就没必要。”
保护妈妈是胡尹萍的底线,就像自己北漂的时候,无论有多难,向家人展示的始终都是自己最好的一面,彼此间都不想让对方有过多的担心。
胡尹萍一直靠做别的项目挣钱支撑着这些订单。妈妈织的帽子胡尹萍不舍得卖掉,索性都收藏起来,做成一个特别的艺术项目——《小芳》,通过展览与更多的观者分享。胡尹萍说:“这些帽子不是冰冷的工业机器产物,它们在生产的过程中伴随的是妈妈们的欢声笑语、闲话家常。”
(《北京青年报》3.7 李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