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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2月28日 星期四

    放松在乡下

    《 文摘报 》( 2019年02月28日   05 版)

      ■舒飞廉

      这几年,周末,寒暑假,不去天南地北海内外的风景区打卡,不打球,不喝酒,也不吃茶去,我越来越愿意开车回乡下。两三天像一个逗号,六七天像一个句号,集腋成裘,一年到头,就会有三四个月打发在我出生的村落与周边的集镇里。在我省城庸庸碌碌教书匠的生活之外,又加入了一条乡村生活的叙事线。

      我会在肖港镇的超市里买蚊香、矿泉水、馒头,在三层楼的旧居里游荡。书桌、草席、躺椅、由武汉运回来的布沙发,抱持着无所事事的我,写点文章,读一点书,看收集到的碟片。

      老人们早中晚三餐端着碗蹲地寒暄,放下碗筷布桌打牌,留守的孩子放学后,野马尘埃一般聚啸村巷,小贩骑着电动三轮来叫卖种种货物,提醒着上午、中午、下午与夜晚的分界,其准确度,并不比手机上的闹钟标记时间差多少。

      隔壁槐如大伯、聋子婆婆会拍门叫我去吃饭,孝感城里的姐姐妹妹也会打电话,要我去城里的小酒馆打牙祭,我偶尔会去,多半是不去的。

      稍稍值得表扬的,可能是早晚的跑步。天亮之前出门,太阳升起回来,或者是太阳落山之前出门,摸黑满天星光里回来,换上运动鞋与衣服,顶着臂包,去田野里跑步。沿着小澴河堤是六公里,沿着大澴河堤是十公里,哪怕是乌龟般的慢跑,也足够让我汗流如浆,湿透重衣。

      这一块邮票大小的乡土,大概在中国南北部的中点,也在东西向的中点,沪蓉高速公路与京广铁路线,就交会在小澴河边。我常常跑进那片荒凉的白杨林,去看由公路铁路上运行不息的人类机器,它们连接起来的当代社会,深深地将我们出生的村落覆盖在水泥与钢铁的巨腹之下。在玫瑰红的黎明里,可以远眺东边大别山的列列青山,在光芒如箭的夕阳里,也可以西望云梦泽故地上蒸腾起来的烟水,我身边的这些村落,就在群山与平原的交界上。

      我当然也会想起我自己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往返徘徊,乡村此刻又处在由田园向荒野转换的中点,以我这样在青年与老年之间的年龄,我自己被唤醒的欢乐与悲伤,为了记住这些交集的悲欣,我写出来小说与散文,将虚构与非虚构的时间与空间混合在一起,大概就算不上稀奇了。

      大家往前看,曹雪芹、鲁迅、萧红、废名、沈从文、汪曾祺诸位先贤,也是这样亦真亦幻地描述他们的故园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纪实与虚构,写作与跑步,将那些珍贵的记忆、美妙的想象连接起来。

      我也希望我的读者,不是沉湎在农家乐里、田园梦里,而是由这样的重建之中,感受到荒野与机器,过去与未来,山川与星象,自然与神话,在转换之中,生发的这些力量。这些喜悦的微光,萤火一般明亮,灯焰一般温暖,是予以我们大数据与人工智能的科幻都市生活的一点补偿。这种生活,大家知道,高效而舒适,但它是凉凉的。

      曾经养育我的大别群山,养育我的云梦泽,在将我不由分说推向世界数十年后,又将我重新召唤,予我重生的机会。

      (《文汇报》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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