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末,网络突然刮起一股“六学”风潮,不明就里的旁观者大概只能看懂这“六”指的是“六小龄童”。网络上的“六学家”对章金莱(六小龄童原名)的负面新闻和语录如数家珍,而每则“黑料”和语录都能演变成一个梗,在“六学”爱好者之间迅速传播,并发展出无数新花样。
1959年,六小龄童生于“猴王世家”,因在老版《西游戏》中成功诠释孙悟空而全国闻名。82版《西游记》与另外三部老版“四大名著”,是80年代精英主导电视时代的代表性作品,经过文化精英打磨的忠实于原著的剧本,在艰苦的拍摄环境下诞生的超越时代局限的艺术呈现,赋予它们在中国人集体记忆中的特殊地位,虽然制作简陋,但满怀真诚。所有参与其中的演员、工作人员,都被视作参与这场早期美学实践的值得被尊敬的创作者、艺术家。
六小龄童自然也是被赞誉的演员之一。在大众视野中,六小龄童是美猴王的化身,是德艺双馨、淡泊名利的艺术家,是童年记忆的载体,是怀旧情绪的寄托对象。他被人们放在“浮躁影视产业”的对立面,用以排遣对现状的不满。
“六学”的兴起伴随着六小龄童个人声誉的全面崩塌,与他本人近年来的行为密切相关,早在2010年就有了苗头。当年他主演的电视剧《吴承恩与西游记》恶评不断,号称研究吴承恩几十载、改编要忠实原作和历史的六小龄童似乎没有看出这部电视剧错误频出。剧中,《西游记》被窄化为以孙悟空为中心主角,吴承恩被塑造成一位“猴痴”,他以猴为友,以猴为乐,是孙悟空的原型。甚至“悟空”这个名字,都是吴承恩自己领悟佛法的产物。
六小龄童大众印象明显急转直下,还有两个重要的节点事件。2017年,《西游记》导演杨洁去世,六小龄童录制了悼念视频,在视频最后,六小龄童开始宣传起自己的新电影来。这种行为被网友称为“灵堂卖片”,而视频中的宣传语也成为了后来“六学”传播最广的句式,“说到……想起……中美合拍电影……文体两开花……”。2018年,吴承恩故居挂满六小龄童的画像又引发广泛争议,“六学”也开始从小范围的嘲讽娱乐,发展为大众狂欢。消费西游记、躺在“美猴王”上吃老本,被冠上了“西霸”之名,六小龄童被视为虚伪的利己主义者,利用西游记赚钱,将孙悟空的形象占为己有,所有和《西游记》有关的发言最终都将导向自我营销,而他以往的公开言论,也成为了“六学”这场嘲讽游戏的素材,逐渐变成网络流行文化体系下的黑话系统。
对于这种以调侃戏谑为底色的流行文化,若以认真的态度去深入分析,解读的开始便意味着“失败”,正所谓“认真了你就输了”。说到底,所谓的“六学”只不过是网友共享六小龄童的语录素材,看谁能玩出逗趣的新花样。除了“复读”之外,还可以采用谐音的方式,比如“违章”(违背章金莱)“章口就莱”等。严肃的学科式包装,其实也是“六学”兴起后的玩梗产物,包括“六学”这个名字也是。用严肃的形式来表现并无深远内涵的“六学”,是一种戏谑式的幽默,人们一起一本正经地严肃讨论不想认真对待的事物,制造了令人发笑的反差感。
网友在讽刺六小龄童的同时,其实也在多个维度上积极建构自己的文化身份。首先,讽刺本身意味着参与话语实践的网友站在了六小龄童的对立面,他们不认可他所谓的“正统”;其次,他们对六小龄童的表里不一、前后矛盾的品行表示厌恶,呼应了彼此一致的道德标准;最后,网友选择用“六学”而非一篇传统的文章来批判六小龄童,沿用了年轻化的网络用语表达,也成为了所建构的文化身份的注解。
所以在网络文化中,“复制”成为了一种消解人际疏离的简易方式,在短暂流行的时间里,连结了那些想要通过它获得快乐的人。只是这快乐来得容易,去得也快。而时光流转,“六学”终将成为过去,被新的迷因所替代。
(文汇网、新京报百家号2018.12.20、25 雷钰 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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