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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11月08日 星期四

    囊谦的初见

    《 文摘报 》( 2018年11月08日   05 版)
    插图:郭红松

        ■彭程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真实和虚幻,历史和传奇,交织杂糅在一起。自然和人文,两重的大美风光,不间断地闯入眼帘。

        一

        从北京飞抵西宁已是深夜。出了机场,赶往四十公里外的酒店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又匆匆返回机场,转飞玉树。空中距离八百多公里,落地后还有将近二百公里路途,要翻越数座高山,才能到达目的地囊谦。

        高处不胜寒。季节的脚步在这里向前跨越了至少一个半月。北京出发时尚是短衫薄裤,到这里后一夜之间添加了好几层衣物,以抵御来自青藏高原的寒意。

        当然,高处也不胜美。尤其是对于像我这样第一次来到藏区的人。自玉树机场驶上通向目的的公路,天地之间,一股浩荡剽悍的气势,瞬间将我的周身攫取。仿佛不是我在看风景,而是风景径直地闯进我的眼帘,分明感到目光受到了一种撞击和撕扯。

        伴随车轮的驰驱,眼前的世界变幻着容貌。不久,巴塘草原迎面而来,开阔无垠,坦荡如砥,仿佛是天神敞开的巨大的怀抱,车窗之外,左右两边,在目光的尽头,那两道连绵逶迤的远山屏障,是他的两条臂膀。

        大半的旅途中,道路与河流相伴行,不离不弃。自冰峰雪山融化流淌出的溪流,成为黄河、长江和澜沧江的源头,因此玉树州被称为三江源,中华水塔,“母亲河的母亲”。水量丰沛,随物而赋形。山高壑深之处,受到收束的湍急水流,漩涡时见,浪花从岩石间跌落时訇然有声。到了平坦开阔的低缓地带,河床骤然变宽了许多,流水也舒缓温顺,盘旋迂曲的形状,仿佛巨幅画卷上的飘逸线条。

        如果这一路的风景是一首乐曲,那么途中翻越的三座高山,无疑就是其中最为高亢的乐句,有着裂帛一般的力度。习惯了以水平面上的间隔来衡量距离,但在这里,距离也在另一种维度上发生,虽然不容易为目光所感知——高度上升到海拔四千米左右。其中一座山口,尕拉尕垭口,路边的标牌上显示的数字是4493米。

        在某个时辰你或许会感到一缕困惑: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很少见到人,但不论是平缓的坡地还是陡峭的崖壁,随处可以望见一片片一群群黑色的牦牛,星星点点散布着,彼此之间若即若离,在草地的映衬下,仿佛是一丛丛缓缓挪动的蘑菇。

        而另一种感受,无疑更为新奇和鲜明。宗教的气息,到处强烈地弥漫。虽然事先有所了解,但眼前所见还是大大超出意料,感官受到了强有力的撞击。一路上,在山峰、河谷、桥畔、垭口、屋顶、寺庙旁,到处可以看见五彩经幡随风飘扬,大多以一根立柱为中心,从顶部向四周地面牵引出众多条绳索,一面面彩色布条缠系在上面,层层环绕,像一顶顶缩微了的帐篷。

        我没有想到的是,它们分布得那么多,那么密集。不时会看到一簇簇的玛尼石堆,或者单独,或者伴随着经幡出现。此外,还有镌刻在山崖岩石上的佛像以及六字真言,它们无不色彩艳丽,和周边岩石粗粝黯淡的形态和颜色,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

        自然和人文,两重的大美风光,不间断地闯入眼帘。自玉树机场到囊谦,两个半小时行程,仿佛一道帷幕的开启。随着前方一座顶部有着“囊谦人民欢迎您”字样的高大的迎宾门进入视野,我知道,一道更为丰盛的感官大宴,正在前面迎候。

        二

        囊谦是玉树州也是青海省的南大门。再过去就是西藏了。

        囊谦辽阔。1.27万平方公里的面积,相当于内地不少省份一个地市级行政区域的疆域,但只有12万人。藏族所占的比例,是一个精确的数字:97.5%。这里的民众普遍信奉藏传佛教。全县有一百多座寺庙,一百多位活佛,一百多名堪布,近一万名入寺僧尼,占到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不难想象,宗教是如何深刻地影响了人们的生活。

        同行的友人是一位青藏高原的钟情者,多年中数次深入青海和西藏的不少地区,包括自驾到过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他对于这片广袤土地的大自然和文化的痴迷和识见,无疑让他的观点具有分量。他一再感叹,说到藏文化特色的浓郁鲜明,囊谦甚至胜过他到过的西藏许多地方。他显然清楚来这里最应该看什么,当我在寺庙门外的断崖边俯瞰峡谷风光,晕眩不已也惊叹不已时,他跟随着善男信女们进入了寺庙大殿。过了一段时辰,他重新回到我们身边时,说起他从一间偏殿中,看到了成百上千件酥油花艺术品,每一件都对应着藏传佛教的某一个神祇,色彩之斑斓,造型之奇谲,都胜过他在许多别处寺庙中见到的同类物品。他栩栩如生地描述着,目光中闪耀着发现的激动。

        几天的时间,对于这样一片广袤的土地,对于它所承载的厚重的历史、多彩的文化,显然是过于短暂和匆忙了。我所获得的,只是一些局部和片断。

        但我却可以肯定,这些局部之中蕴含了整体和普遍。它们像岩石一样真切确凿。要了解一些事物,尤其是要走近一些人,并不需要很多的时间。譬如这些天接触到的陌生的人们,将来不会再有交集,但那些被高原阳光照亮的清澈目光,那些毫无造作伪饰的坦诚笑容,那些自然流露出的友好和善良,会在你心中留下一缕温暖的记忆。显然,相对于自己生活的地方,这里是异乡和别处,但究其实并没有本质性的区别。愿望和牵挂,欢欣和忧虑,幸福和苦难,这些最重要的东西,彼此之间都是可以交流诉说的,并不存在任何障碍。

        这样一种感觉让人安稳和惬意。我想到了苏轼的一句词: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刻,在囊谦,在海拔四千米的青藏高原的一隅,在距我生活的北京将近三千公里之遥的地方,吟诵起仓央嘉措的两句诗,它描绘了我此时的感受,也预见了我将来的回忆——

        在看得见的地方,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在看不见的地方,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光明日报》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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