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1日上午九点半,“女副区长被施暴致死”一案在四川省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第一科技法庭开庭。广安市人民检察院以故意伤害罪暨附带民事赔偿对犯罪嫌疑人林雪川提起诉讼。在法庭上,林雪川讲述了他和黎永兰的交往,以及事发当天的详细经过。公诉人当庭播放了三段2017年5月黎永兰和林雪川的通话录音。通过录音,亲友们发现,平时很有主见的黎永兰,在这段关系中却是弱者。
被告承认打人
9月21日,坐在被告席上的林雪川穿着一件蓝色格子衬衣,黑色裤子和黑色布鞋。圆圆的脸上架了一副黑框眼镜,挺斯文。这身装扮立刻引起了在法庭旁听的黎永兰亲友的不满,他们认为他在装样子,博同情。
42岁的林雪川是广安市黄连村人。从照片上看,这个身高一米六左右的男人,浓眉,身材很壮,用黎永兰弟弟黎军(化名)的话说,有点“虎背熊腰”。
出事前,林雪川在广安市前锋区黄连村经营一家山泉水厂,女友黎永兰是广安市广安区副区长,主管科教、文化、卫生等工作。
2017年10月22日晚,黎永兰和几个同事帮朋友庆生,吃过晚饭,到位于广安市中心的鼎虹国际娱乐会所唱歌。林雪川饮酒后来找黎永兰,给黎的同事敬了两杯酒,两人一起离开了。但走出歌城没多久,黎永兰就受伤倒在路边。
据林雪川供述,出门之后,黎永兰埋怨他只和两个人喝了两杯酒,很没面子,又说他搞生意欠了一千多万元,不争气,怪他不能帮她分担压力,她不想活了,要去跳河。他也生气了,拉着她往河边走。
庭审过程中,公诉人当庭播放了事发当晚的监控录像。视频中,黎永兰和林雪川一起上了车,但很快又下车,被他推搡着沿金安大道三段往东走。途中,林雪川夺走黎永兰随身的手提包扔在地上,黎永兰随即敲打停靠在路旁的出租车车窗玻璃求救。
公诉人和原告诉讼代理人多次问林雪川,跳河是不是黎永兰的意思,有没有强迫她。
林雪川答,没有强迫。“那她为什么呼救?”公诉人问。“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林雪川说。
从监控中看,黎永兰一直在找机会求救。第一次,她在一个路灯下面挣脱了,转头往回跑,但没跑几步就被林雪川抓回来,拖拽着继续往前走;第二次,她拉住一个刚从小区里走出来的居民,但被林雪川强行拉开。“快走,人家有事。”林雪川说。
公诉人指控,林雪川在人行道上多次击打黎永兰头部。林雪川也回忆了当时的经过,承认用双手打在黎永兰头上,黎马上就倒下了,发出很大的声音,左边耳朵流出血来,嘴巴里也吐白沫子。他吓坏了,把黎永兰送到广安市人民医院抢救。公诉人再追问,他又说忘记黎永兰是怎么倒地的。
两人过往
林雪川初中毕业后,在广安市前锋区观阁镇的邮电局谋了一份差事。不久,18岁的他前往东莞打工。
2011年,他大张旗鼓在老家黄连村选址建厂,成立了黄莲丫水业有限公司。水厂藏在黄连村附近的山坳里,两个农家院子大小的一块地,盖起几间铁皮房子,请了十个工人,负责矿泉水的罐装和运输。
2012年,在一个饭局上,林雪川认识了比他小一岁的黎永兰。和林雪川大起大落的经历不同,黎永兰的人生一直很平稳。
黎永兰也是广安人,早年间,父母开始经商,从卖陶瓷碗起家,一步步发展到搞建材、做批发,生意越做越大。
初中毕业后,黎永兰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四川省中等师范学校,1993年毕业后,她在广安市观阁镇中学当老师。
2003年,她顺利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在广安大有乡当乡长。认识林雪川时,她已经是广安市广安区监察局副局长。两年后,升任广安区林业局局长。后来又当选为副区长。
失败的婚姻
在东莞,打工的广安人有个圈子。圈子里的小李说,“林雪川有家暴倾向,你随便问哪个都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他打跑了前妻。
和林雪川一样,黎永兰也经历了失败的婚姻。离婚后,她带着女儿独自住在广安。
父母一直为她的婚事着急,很希望她能找个诚心实意的,但他们不看好林雪川。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黎家的一次聚会上。林雪川穿着皮凉鞋,花纹大短裤出席。席间,他说自己的山泉水厂一旦成功,就是价值几个亿的,一天要生产几十万瓶,拉货的车子都要排长队。但林雪川的母亲说,水厂至今只能保证正常运转,还没有盈利。
黎家的长辈觉得他说话天南海北不着边际,嘴巴又不干净,和斯文有礼的黎永兰不般配。
反对最强烈的是黎永兰的母亲。为了让两人分开,黎母曾经气得用板凳打黎永兰。但黎永兰将第一段婚姻的失败归结于父母干涉太多,之后不愿再听家人的意见。
林雪川需要钱的时候会找黎永兰拿。2017年11月,由于他拒不返还借款,黎家人向广安区人民法院提起了诉讼。
经法院审理查明,截至2014年10月,林雪川向黎永兰借款85万元。黎母说,其中的29万是她卖房所得。除此之外,她还以个人名义帮林雪川向家人亲戚借了五十几万元,还在信用社帮他担保贷款27万元。
9月15日早上八点多,债主找到黎永兰家,要黎家人还钱。弟弟黎军至今想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帮林雪川借钱。但9月21日的庭审并未涉及这些债务问题。
家暴
公诉人在庭上提出,2017年并不是林雪川第一次殴打黎永兰。2015年,林雪川就曾当着黎永兰同学的面将她打伤,送进医院缝针。目击者仍觉得心有余悸,发现黎永兰一直活在暴力的阴影下。
2015年元月,黎永兰和八九个同学聚会,吃完饭去唱歌。吕萌和黎永兰抢着付账,在大厅里一前一后走着聊天。说了几句,黎永兰没回应,吕萌回头一看,她已经被林雪川拖到拐角处打了。黎永兰倒在地上,发出很大声响。
吕萌跑过去抱着黎永兰的头,发现她头上在流血,就让林雪川赶快停止。林没停手,一边骂一边用脚踢黎永兰。从他话语中,吕萌分析是黎永兰说前夫好话,刺激了他。
吕萌护住了黎永兰的头部,林雪川一脚踢来,正好踢到吕萌的眼睛,肿了半个月才康复。
同学们把黎永兰送到广安市人民医院急救室,林雪川跟到医院。黎永兰在急救室里缝针,林雪川站在急诊室门口骂骂咧咧,还要冲进去打她。同学们抵住门,他就在外面踢门。黎永兰的同学李艳(化名)当时也在现场,她回忆,好几个女同学都被吓哭了。
当天晚上处理完伤口,李艳怕林雪川再出手伤人,连夜带着黎永兰从医院侧门溜走了,送到朋友家住了一晚。
在黎永兰父母面前,林雪川也并不收敛。黎母说,2017年4月,林雪川拽着黎永兰的头发,声称要把她拖出去打死。黎母拦着门,哭着骂他。第二天一早,林雪川跪在黎母面前哭着承认错误,“娘娘,你不要告诉别人,我脾气暴躁,以后改,再也不打黎永兰了。”黎母心一软,原谅了他。
但他并没有真的改过。黎永兰出事的前一天,邻居还看到林雪川在路边打黎永兰。
庭审中,双方的代理人对黎永兰身上的伤痕形成原因意见不一,黎家的诉讼代理人申请对死因进行鉴定,审判长表示会考虑。
(《新京报》9.22 王翀鹏 程实
郑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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