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小

    ■王太生

    清人顾仲写过一本《养小录》，记述各类清淡饮食，清甜小吃的烹饪与制作方法，是一本纸页泛黄的古代菜谱。

    何为“养小”？养小之事，就是下厨房，劈柴炒菜，一心一意做好吃的，心无旁骛。养小，或许是捣鼓些小玩意、小喜好，贪图些小怡情、小安逸、小意趣，而且还沉浸其中，自觉美好。

    衣食住行，寻常百姓每天所做的事就是“养小”。

    我曾养一小龟，搬家时，人走屋空，一回头，见小龟还留在窗台上的小盆里，心中舍不得，赶紧将它带走。“养小”，不外乎是养小动物，其中有小乐趣，它和顾仲喜欢做菜异曲同工。

    喜欢做菜的文人，笔下活色生香，文从小处着手，亲切，接地气，有生活烟火味。汪曾祺饭桌上的菜，有些是他亲手做的。他说：“拌荠菜，拌菠菜。荠菜焯熟切碎，香干切米粒大，与荠菜同拌，在盘中用手抟成宝塔状。塔顶放泡好的海米，上堆姜米、蒜米。”

    王世襄也喜欢做菜。他从前在京城经常骑辆破自行车，车后架上绑着大小锅具，到朋友家中去做菜。

    “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蔡澜，被人问起人生观，想也没想，“吃吃喝喝咯。”这在当下，也算是热爱生活，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这仨老头儿，说来说去，其实都喜爱“养小”。

    “养小”养的是小闲情、真品位。从前，隐居在江南园林中的人，他们在水榭花池里养红鱼，让眼睛跟着鱼尾巴转；垒石叠假山，让园子里添几份山林烟岚之气；红木案几上，摆几盆微缩盆景，片石有山的纹路，灵动雅致……这些都算是“养小”。

    我曾被人拉到一微信朋友圈里，圈里的人，开始以为是谈经说文，哪知全谈的养花识草，他们拍的那些花儿我从未见过，这群人从早到晚谈论得很热闹，是一帮在微信上“养小”的人。

    许多人年轻时曾有大志向，梦想成大事，创大业。经历过许多事情，遭遇过失败。到了中年，慢慢沉淀下来，喜欢养养花，种种草，摩挲小古董、小石头，钓鱼，做菜，人生绕了一圈，又回到“养小”。

    （《解放日报》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