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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8年09月15日 星期六

    浙大西迁

    《 文摘报 》( 2018年09月15日   02 版)
    国立浙江大学复员专车(1946年5月摄于贵州遵义)

        浙江大学的校史里,抗日战争时期的“文军西征”是最出彩的一章,但是对于亲历者来说,那段经历都称之为“逃难”。我年少时经常听家人讲起逃难时的点点滴滴。

        抗战期间,国立大学发放工资基本正常,但是通货膨胀率高,我家收入恐怕不敷销支。浙大还为年资较长的员工发放过补助,比如竺可桢1943年12月11日记载:“今日确定长年在浙大工作职员奖助金名单,三十年以上者为陆缵何、叶筠二人……”

        浙大教职员工逃难时利用边边角角的闲地种植蔬菜,也是自力更生。钱宝琮1940年作《吃饭难》,开头四句道出各家各户的艰窘:“黔南物力艰,生计慎挥霍。迩来困征输,物价尤腾跃。”苏步青在湄潭住朝贺寺,听祖父说,他孩子多,偶尔要向校财务室借钱。但是他也争气,与日本夫人垦殖自助,有诗为证:“半亩向阳地,全家仰菜根。”(苏步青《五律·夏日遣怀》)王淦昌夫人在湄潭的家庭副业竟是牧羊。

        我印象中我家楼房前后有小块菜地,母亲当年很可能种过菜,不然五十年代她在建德村东边“城墙”(城砖一无所存,实为小土山)上种植南瓜、冬瓜等蔬菜,怎么像是开荒老手呢?

        母亲曾说,她在1939年春生大哥之前还怀过一个男孩,逃难路上流产了。推算起来,这个不幸事件大概发生在江西泰和。逃难对母亲来说是特别难的,新婚燕尔就要离乡漂泊,她舍不得把自己的嫁妆留在杭州,居然拖着她的八只皮箱(六大二小)走上内迁之路,浙大校方对她、对我家是极其宽容了。浙大在吉安、泰和办学半年多,继续西迁,在过赣江的时候,水流湍急,船少人多,众人又担心日军来袭,都想尽早平安抵达赣江西岸。逃命要紧,母亲被迫扔弃嫁妆里的六只大皮箱,随身留两只小皮箱。不知皮箱是扔入江水之中,还是遗留在江东。如系后者,它们对江边的居民不是无用之物。人能够活下来就好,那些财物,即使满载难以言表的感情价值,也得割舍、抛弃。母亲还在江西境内路遇强盗。有一天她坐在车上,有人猛地跳上车来抢了她的手包就跑。发国难财的人,浙大师生没有少见,比如丰子恺就在宜山被一个司机骗了一百元定金。1939年2月5日日机轰炸广西宜山,浙大学生四处躲避,很多人衣物遭劫,这是校史里记载的。

        或者,母亲不如将六大箱嫁妆留在杭州,请人代管,好歹多一条生路。不过匆匆迁徙的浙大教职工和家属,未必抱有数年之后必回旧地的信心。祖父和父亲1937年11月决定服从浙大指挥,弃家而走,也面临很难的抉择。他们面对家里各种如同自己一部分的器物,带,还是不带,这是一个难题。结果他们托人照管所有藏书和家具。光复后我家回到杭州,家具一无所余,书倒是没怎么丢失。在杭州沦陷之际,所托之人大概以为浙大以及家具的主人有去无回了,自称为生计所迫,把家具一件件卖了,换点饭钱。他说出很多理由,祖父和父亲听着也难为情,连连道谢。

        西迁的那些年头,浙大师生不断增多,1946年5月浙大师生分批从遵义开拔,浩浩荡荡东归,学生已多达2171人(离杭前学生仅633人,随校西迁的有460人),家属的队伍更加庞大,仅我家就增添了三位小成员。

        为了浙大回迁,政府调动了包括军队在内的各种国家资源。大哥回忆,抗战胜利时他已六岁,跟着大人庆祝,但是何时能回杭州,还要听候统一调度。浙大全校师生耐心等待,似未传出“论资格我应该先走”之类的丑闻。我家终于轮到了,先往西,从永兴过湄潭,再去遵义。那条公路是竺可桢几年前决定浙大搬迁湄潭后政府拨款修筑的。对回迁贡献最大的是国军运输车队。现在浙大叙述“文军西征”,很少在尾声上落墨。这些参加了抗日战争的军人司机才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文汇报》9.4 陆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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