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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吴梦与生命之间的较量。
2013年，吴梦被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病合并重度肺动脉高压”，一旦怀孕、生子，就有生命危险。
5年后，42岁的吴梦怀孕了。医生反复劝她终止妊娠，她不肯。
今年6月，在接连经历剖宫产、“修心换肺”两台手术后，孩子和吴梦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这场较量以双赢告终，却没有人能好好享受胜利的喜悦。吴梦后悔了。她为当初的执拗付出了代价，“丢了半条命”，术后还要面临排异、感染、支气管并发症等风险。医生们沉痛、揪心，他们完成了世界首例产妇肺移植，却希望这是最后一例。“我不想看见其他肺动脉高压病人前仆后继，往死亡线上走”，吴梦肺移植手术的主刀医生陈静瑜说。
禁止妊娠的红线
42岁的吴梦，身材瘦小，大眼高鼻，她曾生过一个孩子，但孩子归前夫管。在2013年11月初，吴梦托人找到陈静瑜看病，陈静瑜被誉为“中国肺移植第一人”，是无锡市人民医院副院长，著名胸外科专家。
陈静瑜很快下了判断：“是肺动脉高压。”他推荐吴梦去亚洲最权威的北京阜外医院治疗。在阜外医院，吴梦被正式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合并重度肺动脉高压”。在药物的维持下，吴梦可以正常生活，唯独怀孕除外——这是所有肺动脉病人都不可逾越的红线。
2016年11月，吴梦在朋友引荐下认识王柯丁。俩人在一起后，吴梦想要个孩子。王柯丁没反对，他不知道肺动脉高压患者怀孕是大忌。
很长一段时间里，王柯丁都觉得吴梦“看上去不像有病”。她是记者，又自学珠宝鉴定，开了个人工作室。唯一的不同是，吴梦买了四台吸氧机。它们分别被放在家里、单位、工作室和车上，每一个吴梦触手可及的地方。
2018年1月初，吴梦怀孕了。无锡市人民医院产科主任马锦琪婉转地告诉她，不建议继续妊娠。吴梦早料到了，拿出事先写好的免责声明，出现任何后果都自负。
马锦琪只好把王柯丁叫过来，直接问他，“你能接受你老婆因为生孩子死掉吗？”
“能接受”，王柯丁没有犹豫，他觉得妻子不至于走到那一步。边上的孕妇们听了这话，都震惊了。
死也要生孩子
几日后，针对吴梦这一病例，无锡市人民医院组织了多科室医生会诊。讨论结果是，吴梦不适合继续妊娠、分娩。然而，吴梦态度很坚决，一定要生。
“医院压力很大。”呼吸与危重症科主任医师吴波说，生育与否的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患者手里，医生只能尽告知和规劝的义务。4月19日，吴梦写了一份《医学实验申请》，交给医院领导。在文中，她多次强调，如果发生任何意外，都与参与医院、人员无关。“可我们不想有这种突破。”陈静瑜说。
到了孕20周，吴梦开始咳嗽、流鼻血。医生们建议尽快分娩，这样吴梦活下来的几率更高。5月3日，吴梦住进了无锡市人民医院心肺诊疗中心，从用普通的吸氧管，面罩吸氧，高通量吸氧，到6月10日，吴梦的吸氧浓度竟然达到了85%。医院觉得，是到了和吴梦、王柯丁签术前协议的时候了。
两台手术
6月16日22点10分，一声微弱的啼哭从产房传来，吴梦生了个儿子。小家伙只有1150克，巴掌大小，很快被医护人员直接带去治疗，吴梦没来得及看一眼便转到了ICU病房。
19日一早，吴梦心脏骤停，医生用电击把她救了回来。王柯丁第一次感到害怕，“以前还是太乐观了，没有做过最坏的打算”。通常情况下，ECMO（体外膜肺氧合，俗称人工 心肺机）在术后一周内都能完全取下。可一给吴梦降低流量，她就心律失常、心衰加重，根本取不下来。
只有肺移植才能救吴梦了——陈静瑜的建议遭到医院反对。如果不给吴梦做肺移植，用ECMO拖到42天之后，吴梦的生死和医院无关；如果要做，陈静瑜的团队，乃至整个医院都要承担很大风险。
吴梦插着气管，陈静瑜握着她的手问：“不做手术存活的概率是0，做了还有50%的把握，愿意做，你就点头。”吴梦点头。
经历了11天等待，吴梦等来了肺源。与单纯的肺移植不同，吴梦要做的手术是“修心换肺”，先把心脏的小洞堵上，再做肺移植。为了更好地完成手术，陈静瑜联系了南京市第一人民医院心外科主任陈鑫。手术从下午五点开始，麻醉、插管、修补心脏、肺移植、止血，八个小时，没有意外出现，吴梦挺了过来。
后悔，真的后悔
刚醒过来时，吴梦不相信自己还活着，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直到看见护士从她体内抽出一管鲜红的血液。
大多数时候，她的神智很混乱，总觉得有人要害她。清醒时，她给身边的人写纸条，写得最多的两个字是“谢谢”。
“后悔，真的后悔。”她反复说，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她花了100多万元，丢了半条命。术后还有可能面临排异、感染、支气管并发症等风险，条条致命。王柯丁说：“早知道会这样，我当时一定不会答应她生。”
“他们以为能创造奇迹，明知这个地方跳下去会死，还要跳下去。”吴波无奈地摇了摇头。
（《新京报》8.18 周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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