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阿坝

    ■刘斌

    从北京到西藏阿坝的路有两个选择：一是走兰州，辗转到阿坝；另一个从成都到阿坝。我选择了成都。从成都到阿坝一路西上，全是山道，大概要整整一天时间，现在正值雨季，路况不好时常会有塌方，很危险。

    到阿坝时是晚上七点半，从发车到现在整12小时。若在北京，此时天应该黑了，可在这儿一切都还清晰可辨。不宽的街道，行人稀稀落落。路边有个家庭旅店，小院里拥挤幽暗。胖胖的女主人不太懂汉语，背着大背包的我来意清楚，用不着多少交流，她就领着我上了二楼，房间黑乎乎的，透过临街的带有围栏的小窗，我看到有不少来回晃动的人影——那可都是我感兴趣的藏族同胞！

    早上起来，天色阴郁。我走在街上，放眼望去，的确有异乡的味道，古朴又原始。街上有许多穿红褐色长袍的僧人，他们看起来无所事事，三五成群地在街上漫步，脚上穿的是黑皮鞋。

    阿坝县城不大，最繁华的街道就一条，东西走向，有一个较大的坡度，东面低，西面高。大街两旁有几条通向南部的街道，小城南侧毗邻一条同主街平行的，横贯东西云雾缭绕的不高的山脉，像一堵高高的护城墙，紧紧罩护着整个城区，使得阿坝县城有了一点天上人间的味道。

    藏族百姓的住房大多数是黄土培起来的，表面抹得光滑，方方正正，点缀着小窗。每家都有小院子，院门非常漂亮，装饰着金属花纹图案以及非常精美的锁头，彰显着当地的风俗民情。还有一些院墙粘满了深褐色的、成团块状的东西，一个接一个连成一片，富有形式感，好看！我以为也是一种装饰物，感觉很是别致。过后才知道，那是一团一团的牛粪！阿坝多数人家都以牛粪为燃料，既方便省事，又便宜无味，拍在墙上便于晾晒。

    走到阿坝县城的西头，北面不远处有座寺院，规模很大，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就是著名的格尔登寺。有不少转经房，沿着地势起伏排列，横向纵向，错错落落，有的像庙宇般华丽高大，有的是足有近百米长的廊房。转经的藏族同胞鱼贯而入，大多是老人，还有年轻些的妇女怀抱婴儿，大概是为孩子祈福求安。女人们推动大经筒时全部都是腰板挺直，身体前倾，以髋关节为轴，这是他们很有特点的弯腰的姿势。

    寺院附近，转经房旁边的一块空地，三三两两有几个妇女正在磕长头。她们磕头的方式绝对不像我们通常所知：地上干干净净铺块软布垫，规规矩矩跪下，双手伏地，前额似着地不着地上下几下……她们先是双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然后下弯下蹲双手落地手掌上翻，随之猛然前伸整个身体向前仆倒在地，身躯完全伸展挺直，在有坡度的地面看上去会像是一张微弯的弓，从没见过有谁会像她们这样把自己的躯体如此慷慨地扔在地上，完完全全交给大地，埋入尘土，然后，再起，再仆……她们的面前有的铺有一块破布，有的干脆就是除了泥土光秃秃的啥也没有，仆起的尘灰笼罩在她们身体周围。

    如果你不懂得什么叫五体投地，就来看看五体投地；如果你不晓得什么叫虔诚，那就来体验一下虔诚！

    一个远道而来的游人，初来乍到，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片高原热土一定是拥有着一种神秘，一种力量，一种足以让人为之将躯体性命抛之不顾的信念。这就是我那天看到的阿坝——一个尘埃落定之地。

    （《天那边》山东画报出版社2018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