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大搬走后的沙滩

    如今，五四大街是很多游人必去的景点之一。殊不知，五四大街原本是沙滩一带在民国后出现的一段无名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才将其命名为“五四大街”。命名的思路，自然绕不开老北大红楼（1919年的“五四”运动就是从北京大学发起）。细究起来，“北大红楼”也多半是后来的叫法。要知道，当年蔡元培在此地修建北京大学新区，投入使用后，当地居民都称之为“操场大院”——里面有宽阔时髦的操场和一流的体育设施，整个老北京城里头一号，所以人们以此特征定名。

    当年，北大校长蔡元培买下来两块地皮，一块在南河沿，现在是黄埔同学会，另一块就是现在的北大红楼。当时的北平市政府把与北大三院不远的明代光禄寺、清代宗人府的衙门也拨给了蔡元培创建的孔德中学。

    1952年，北京大学迁往燕园，“北大红楼”（它是一分院）先是挂牌做了速成师范学校，也就是文化补习班，后又成了国家文物局办公楼；二分院的公主府归了国家文字改革委员会与人民教育出版社；三分院现在是最高人民检察院和民政部。三分院，我去过若干次，迎面是个圆形的养鱼池，里面有座太湖石的假山，楼房的格局式样跟公主府里的近似，带有浓烈的民国风格。这种带太湖石的水池子，铁狮子胡同的段府东院还留着一个，里面依然有红鱼戏水，特别珍贵。

    当年，整个大学迁走之后，沙滩一带就安静下来。首先，北大红楼正对面的酒铺生意差了。这个铺子很小，一间门脸，迎面是个半圆的柳木曲尺柜台，它没有座位，只能站着喝。这家酒铺还卖各色烟卷、烟叶以及火柴，此外，春节前夕，它卖鞭炮和燃香。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开个捎带卖烟的酒铺？当年北京大学的教授们，烟卷或者烟丝“断顿”了，就到这里来“补充”。

    教授们进这里是买烟，不喝酒。酒是卖给他们的车夫和过路拉大车的脚力的。小酒铺，外面没有幌子，掌柜的也没有在玻璃窗和门框四周涂写任何广告。我很小的时候还到这里买过火柴，过春节前买一百头小鞭儿。大约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这家与北京大学名人们有着深交厚往的小酒铺消失了。不但它没有了，北京大学斜对面的两家饭馆也消停了，顾客大减。要知道，这俩饭馆，别看每一个就占据两间房，五六个桌子。当年，可是北京大学教授以及学生们常常光顾的地方。据传，有家饭馆里还发明过以胡适名字命名的菜品。后来我去过东头的一家，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西头拐角处的澡堂子，我没少去，价钱不低，所以，客人并不多。澡堂子门朝南，进去后，伙计问，“您池塘还是盆塘？”池塘，就在一楼，是大家在一起洗。盆塘就高级了，要登上二楼，一人一个单间。盆塘是很贵的，我依稀记得，得一块钱以上。那时候，家庭用水，一吨是三分钱。

    北大红楼所在大街的东头有一座二层楼，这楼里面的构造很奇特，是个转圈儿的椭圆形楼，楼里的当中是很大的一个天井，不似老北京建筑做派。那年月，沙滩大街四周，除了北大红楼，都是平房，站在“转圈儿楼”上远眺，往东可以瞧见弓弦胡同里李莲英的大宅子，也可以模模糊糊的瞧见更远的朝阳门。现在回想，这楼很可能也是老北大的公寓楼，北大西迁，它也和饭馆一样断了生计，沦落为民居了。

    老北大的院墙，在东面没有开门，北面贴着嵩祝寺也没有办法开门，所以只有南面和西面有门。为什么当年蔡元培不在临河的东面设东门？这大概是有缘故的，东墙外边是紧邻御河，虽说名字“雅”，可在民国初年，柳岸闻莺的美景早已一去不复返，河水臭气熏天，最后索性干涸，只有雨季才会存些雨水。故而北京大学在东面高筑墙，不让臭味儿进学堂。

    当年，北大围墙四周，不许做其他买卖，能够以围墙为门脸，还生存得不错的，就是一家邮局。邮局很小，可是资历老，自从老北大建新校区后它就开始营业了。它前面有两个信筒，一个铁皮的挂在墙上，另一个在水泥柱上。我依稀记得，当年在水泥信筒边上，靠墙跟儿有个桌子，坐着一位老者，职业是给认字不多的人代写书信，写完了，念给人家听，人家认可后便进邮局，买邮票，粘好了，塞进邮筒里。如今，邮局还在（现在的沙滩邮政所），邻着车站。不过，因为它门脸太小，再加上周边树叶太盛，去参观红楼的人，常把它忽略了。

    (《北京晚报》7.10 张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