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
我一直说,此生幸运,在还年轻时,亲历了上世纪80年代的文学革命。
上世纪80年代是什么?我曾写过这样一段文字,“那是可以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整夜整夜聊文学的时代;是可以大家聚在一起喝啤酒,整夜整夜地看电影录像带的时代;是可以像‘情人’一样轧着马路,从张承志家里走到李陀家里,在李陀家楼下买了西瓜,在路灯下边吃边聊,然后又沿着朝阳门外大街走到东四四条郑万隆家里的时代。”
那时,我和何志云住在白家庄,张承志住在三里屯,李陀住东大桥,史铁生住雍和宫大街,阿城住厂桥,在一个城市里,彼此距离都很近,骑着一辆自行车,说到就到了。更重要的是,那时的亲密无间,彼此是可以不打招呼,随时敲门都可进去的;是可以从早到晚,整日整夜混在一起的。我还清楚记得,早晨我骑车去阿城家里,他总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催命鬼又来了?”傍晚去,他总不在,桌上有留言:面条在盆里。
整个上世纪80年代,我的文学履迹,就是骑着一辆自行车,每周一遍遍地巡查全城每一家书店,搜寻书架上能跳入眼帘的新书。然后就是,骑着自行车从一个作家家里,去见另一个作家,从相识到相知,媒介都是读书的话题。因此,我的上世纪80年代记忆中,满是那辆绿色的凤凰牌自行车的印象。
我骑着它穿过一条又一条胡同和大街。我记忆深刻的,是编《东方纪事》时,我骑着自行车,到阜成门外找钱刚,到蓟门桥找李零,再到北大找陈平原,那时居住范围扩大,相距已经远了,骑在自行车上,从最东端到最西端,已经觉得累了。
那正是年轻而值得回味的日子。
(《解放日报》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