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丰
上周六现场听了罗大佑的演唱会,被触动的情绪维持了24小时以上,以至于周日晚上看到在街头唱歌的小伙子,我还激动地把钱包里的钱全部掏给了他。
想起上世纪90年代读高中时第一次听罗大佑时的情景,有一位同学神神秘秘地把我带到出租房里,用劣质随身听给我放磁带,“这就是《恋曲1990》,听一下这歌词,写得多好。”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在豫东一个落后的小县城的学校,两个人一起听歌,被罗大佑感动着。他是追星族,而我不是。他摇头晃脑地跟着随身听唱歌,我还要赶紧回到教室去复习功课。我的成绩比他好很多,没有资格花太多时间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面。
那时候,班里有好几个文艺爱好者。除了唱歌,还有喜欢书法的同学。我曾经的同桌,每天上课都在练习硬笔书法,业余则写毛笔字。他有时候会写一幅字给我,上面还有他的印章。但是,和罗大佑的歌迷一样,这位书法爱好者的成绩也很差。我有时候会感到奇怪,字写得这么好,语文为什么考不好?
很早我就知道,音乐和书法都是很奢侈的事情。读初中的时候,班里就有同学能够模仿刘德华和郭富城唱歌,也有人能用笛子吹出忧伤的曲子,但是,他们都没能考上高中,最终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有了这个经验,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对唱歌、打台球这些事情,都是敬而远之。
当我看到年轻人在城市街头卖唱的时候,感叹现在真是一个好时代。那些在中学热爱文艺的乡村青年,就缺少这样的舞台。等从学校毕业,无法考上大学,他们也只能选择到大城市打工。
多读几年书并不能帮助他们,甚至相反,会有很多人投以嘲笑的目光:你浪费了多少时间啊。他们充满警惕,不会在深夜唱歌,笛子也藏了起来,要等很多年以后,他们才会不经意间给子女讲起自己年少时的梦想,偶尔吹上一曲,结束了还会补充一句,“这些没用,要好好学习啊。”
农村的文艺青年是真正的多余人。在农民朋友的心中,一切没用的东西都是可疑的,甚至是可恨的。最初的时候,人们以能否成为庄稼好手来评判,后来以从外面带回来多少钱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能干。但是,人一旦喜欢上这些“无用”而美好的东西,就很难戒除,有时候,恰恰是这些无用的事物,帮助人们度过艰难的时光。
我理解那些乡村文艺青年。因为接触了文艺,他们的人生多了一个维度。一个热爱书法的农村孩子,尽管不能成为书法家,但是,如果他能坚持自己的爱好,这爱好就一定是有价值的。在写字的时候,他们是在向内寻求意义,而不是向外索取什么东西。
那个喜欢唱歌的高中同学,不久前加了我的微信,偶尔可以看到他的朋友圈。他和别人仍然有些不同,仍然不够现实。他不得不从事劳累的工作来养活家庭,但是也总还有一点高于生活之上的东西。这可能就是当初罗大佑带给他的影响吧。
(《新华每日电讯》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