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80岁了,一生操劳,好不容易熬到儿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家境也好起来了,但她的身体却突然地不争气,尤其是腰疼腿痛的折磨,想尽了办法也难以摆脱。我知道,母亲的病纯属劳累过度所致。
(一)
我十一二岁时,由于家里盖房子和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家境相当贫寒,欠了不少外债。在北京居住的三姑为我母亲和老姑找到了一个补贴家用的差事——替北京的一家对外企业加工家庭装饰用的绣花制品。每次都是母亲和老姑从北京把加工活儿用的原材料领回来,分发给乡亲们,等乡亲们加工完毕,再大包袱背着带到北京,交活儿、验活儿。如此这般大约有几年的时间。
三年级的暑假,我终于有机会跟母亲去北京,那次经历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那年的夏天格外炎热。从北京木樨园长途汽车站下了车,母亲艰难地将包裹背到市内公共汽车站。公交车站人头攒动,虽然上车前人们歪歪扭扭地有个排队的样子,但车一来,立刻人形散乱,拥挤不堪。母亲拖着百十斤的包裹,又要照顾我,根本挤不上去,几次接近了车门,几次又被挤了下来。几个回合下来,母亲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头发打着绺。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疲惫不堪。但她没有放弃,等又一辆车过来的时候,一手将包袱扛在肩头,一手拉起我,用力抵抗着人群的阻力,终于像打赢了一场战役似的,塞进了闷罐似的车厢……
到了姑姑家,母亲已经累得不行,倒在床上,半天起不来。姑姑心疼得直埋怨:“说你多少次了,就不能雇个三轮车?舍命不舍财,这不得累死啊!”母亲笑笑:“太贵了,估计得三四块钱呢,怎么舍得?”
母亲几乎每隔几天就要经历一次这样的折磨。正是母亲的付出,才使我们全家度过了那段最贫困的岁月。而母亲换来的,却是腰椎严重错位,甚至根本无法手术。
(二)
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但这次母亲是真的病了,她多次出现头晕恶心、浑身乏力的症状,心率最低的时候一分钟只有三十几次。到了县城的医院,大夫并无良策。我从电话里知道了这些情况,急忙说:“到廊坊市里来看吧。”母亲同意了。
母亲平时有个头疼脑热,总是瞒着不说,这次她肯定是扛不住了。
到医院后,大夫检查完说:“您的心脏功能变弱了,跳起来没劲儿,时常出现停顿,所以身体的血液循环不到位,导致脑部长期缺氧。”“那有什么办法?”哥哥问。“这种毛病用药物疗法基本没什么效果,要想根治,只能手术,安装心脏起搏器,不然,心脏随时会停止工作。”
“那得多少钱?”母亲问。“进口的起搏器贵一些,大约十几万元,国产的便宜些,大约七八万元,但国产的寿命要短一些,估计十年左右要换一个新的。”大夫解释。
母亲忽然站起身,跟大夫打了个招呼,就向外走。我明白母亲急于离去的原因,便和两个哥哥跟随她来到走廊里。她果然说:“手术我是肯定不做的。我还能活几年?花这么多钱不是造孽吗?”
两个哥哥劝慰着母亲,希望她考虑做手术的事。我想了想说:“我倒同意妈的话。不是钱的事儿,咱妈这么大岁数,恐怕经不起这么大的手术的折腾。不行咱们去看看中医,吃中药调节,兴许会好起来。”
后来,母亲到北京阜成门医院,找到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开了中药方子。幸运的是,拿药只花了几百元钱,但母亲吃过之后,病情真的减轻了。
我每次回家母亲都说:“我可不想拖累你们,要是不行了,就让我死个痛快,千万可别瘫在床上,要是那样,你就给我买点安眠药。”我扑哧笑了:“人家不是说了吗?越是看起来病病歪歪的人越长寿呢。”
我经常嘱咐母亲,一定要学会松心,什么也不要多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是儿孙们最大的幸福了。母亲一直很听我这个小儿子的话,对家中两个哥哥嫂嫂的事情不闻不问,落得个轻松自在。最近这几年,母亲精神头一直不错,以前困扰她的那么多病痛,随着年龄增长,给人的感觉反倒越来越轻了。
我愿意天天祈祷,惟愿母亲身体安康!
(《北京晚报》5.12 王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