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蓉这个名字取自绵阳和成都的简称,这是与她降生有关的两座城市,母亲刘洪英在成都进行了胚胎移植,在绵阳产下了她。
2009年底,刘洪英在42岁时生下了涪蓉,小女孩成了汶川地震后再生育家庭里,第一个出生的试管婴儿。
据统计,地震后,四川省5525个家庭进入再生育服务流程,到2015年底,再生育家庭已出生婴儿3542个,其中不乏像刘洪英一样,通过辅助生殖技术再生的母亲。
哥哥
刘洪英和丈夫王树云的老家,在北川县曲山镇杨柳坪一组。10年前,他们靠种竹子讨生活,那时已孕育了一女一男两个孩子,是村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家。
2008年,二十出头的大女儿已经定了一门亲事,19岁的儿子王强很快就能从技校毕业,经济压力即将由紧到松。
王强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已经学会帮父母分担生活,王树云夫妻俩扛着竹子回到家时,王强通常把饭煮好了,三人聚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在那时,镇上的武装部开始招收民兵。
王强想报名,因为听说,参与训练的民兵每天能有二十元左右的补助。四月中旬,王强随父母在亲戚家吃喜酒,镇上负责招民兵的人吃完酒席,爽快地带着王强到镇上填表报名。
儿子训练的地方就在老北川县城的体育场,距离杨柳坪7.5公里。北川体育场依山而建,门口是一条叫龙尾的河。2008年5月12日,王树云过了河上的桥,和儿子见了最后一面。
那天上午,王树云突然接到王强的电话,儿子说肚子正疼。王树云骑上摩托车就往体育场赶,到的时候王强已经吃完药,看起来并无大碍。王树云请儿子在北川县城吃了顿便饭,席间父子俩并没有过多的交谈。王树云本想劝孩子回家休息,王强还是选择回去训练,这是下午两点,地震即将来袭。
再生
现在的住处,儿子王强的一寸照片放大后被摆在电视墙上,照片里的王强十六七岁,留着寸头,穿着灰黑色的外套,刘洪英不会刻意抬头去看照片,“知道他在那里就行了”。
地震发生之后,王树云和刘洪英立刻就赶往北川县城,王强训练的体育场已经坍塌,一侧的山体也发生滑坡,通往体育场的大桥断裂,王树云夫妇根本无法靠近体育场,只能在外面大喊王强的名字,却没人应声。
三天后,王树云觉得,儿子一定是受了重伤,正在某个地方抢救。夫妻二人到绵阳集中的安置点开始登记寻人,同时到各大医院的收治名单里寻找王强的下落。
几天后,有人打电话给王树云,告诉他王强在绵阳第一医院二层治疗。当晚,王树云和妻子就去医院找人,只在登记簿上找到一个三十多岁同名叫王强的灾民。
地震过去几个月了,再没有关于王强的任何消息,同村失去孩子的夫妻,年轻一些的已经准备再生一个孩子。
怀上了
只要拿到政府开具的震中子女伤亡证明,这些家庭就能进入到再生工程的绿色通道,2009年后,陆续有5525个家庭进入这个流程,刘洪英也下定决心再要孩子。
在2008年之前,刘洪英夫妻不知道什么叫“试管婴儿”。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王树云响应计划生育政策,做了输精管粘黏术,20年后,这成为夫妻再生育的最大障碍,四川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的杨丹了解到两人情况后,决定为刘洪英夫妻做“试管婴儿”。
2009年初,刘洪英去做胚胎移植手术,她记得包括她在内一共有三人一起做,手术后要在床上睡很久。为了不影响胚胎在子宫内顺利着床,术后四五个小时都不允许小便,很多人都因为受不了跑去洗手间,只有刘洪英硬忍着,撑到了最后。
术后七天,刘洪英到医院复查,医生们明确告诉她,一个小小的生命已经开始孕育了。同批手术的三个人,只有她第一次就成功怀孕了,刘洪英给王树云打电话:“怀上了!”
那天起,刘洪英再次享受到了20多年前首次怀孕时的待遇,家里的累活王树云全包了。医生们也隔三差五地给她打电话了解情况,比她还要紧张。
2009年12月18号,临盆之前,包括杨丹在内的华西附二院生殖中心医生都来到绵阳,陪在刘洪英身边。医生们发现孩子的胎心不稳,有缺氧的可能,医生决定为她进行刨宫产手术。
“是个女孩”,护士把孩子放在刘洪英身边,她用脸蹭了蹭孩子,泪珠淌了出来,她突然想起了儿子王强。
兄妹
涪蓉就这么成了汶川地震后再生育家庭里,第一个出生的试管婴儿,涪蓉上幼儿园时,班里有一半的孩子都是再生儿童,大部分都是自然生育的。
涪蓉的出生虽然减少了心理上的痛苦,但没法阻断刘洪英对儿子王强的思念。
去年,夫妻俩咬着牙,借钱交了首付,在北川买了一套老小区的房子。日子紧了点,52岁的王树云做事却有了动力,在县城有了自己的房子之后,夫妻俩心情也好了很多。
只有一件事儿,刘洪英始终搁在心里,地震结束之后,曾有人联络他们,说儿子的遗体可能被挖了出来。他们害怕看见孩子可能的模样,都没有再去现场,就让记忆中的王强,永远是照片里那个精神的小伙子。
刘洪英在涪蓉面前也不避讳谈起哥哥和地震,“若不是哥哥走了,就没有你”,刘洪英相信,总有一天,涪蓉会明白她说的话。
(《北京青年报》5.8 石爱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