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妈打电话,老妈兴奋地跟我说,告诉你吧,我那辣椒长得可好了,肥硕得像杨贵妃。
世上只有我老妈才会这样形容她的花草。
老妈说起她的花草来常常妙语连珠。有一年春节,我看她戴着老花镜很认真地埋头伏在一盆水仙上,就问她干吗,她说,这朵水仙难产了,我给它做个剖宫产。原来是一株水仙的花苞裹得太紧,挣脱不出来。老妈用小刀一点点切割开边缘,让花头钻出来。第二天,果然盛开了。
我每次回家,第一件大事便是随她去阳台看花。她会一盆盆地指给我看,讲给我听,从花籽是谁送的,到发芽后经历了什么坎坷,到施了什么肥,再到花开后都有什么人来赞过。
我就把她种的花都一一拍下来,洗印好,放在一个小相册里,有亲戚和老朋友来时,让她拿出来炫耀一下。可有的时候,花开得正好,我却在千里之外,她在电话里着急地说:我的三角梅开了,我的九里香开了,你还不回来看啊,再不回来要谢了。
后来我就帮她买了个数码相机,教会她使用,花一开,她就拍下来,有两次还拍到了蝴蝶,她开心死了,等我回家时拿给我看。我大加赞赏,让她乐滋滋好几天。
回想起来,老妈一直喜欢种花。小时候我们家在石家庄,冬天储存的萝卜白菜,到春天发芽了,她就把萝卜头切下来,或者把菜心留着,用个碗接点儿清水养上,要不了多久就开花了。有时她也弄些大蒜,一头头剥出来排列在盘子里,用一点棉花盖着,当水仙养。每每天寒地冻时,我家里的窗台上总有些绿意。
记忆里老妈养花比较显著的成绩有两项,一个是养了一棵很大的月季,大到家里的阳台已无法安身,只好移到楼下的院子里,长得跟树那么高,后来院子也不能随便种,就赠送给了有院子的大女儿;还有一棵橡皮树,长得那个壮硕,就不是杨贵妃能形容的了,应该是重量级的日本相扑,放在我们家客厅已经很碍事了。老妈没办法,只好将其赠送给了她的原单位,让他们摆放在会议室里。
我有时打电话给她,听她情绪不高,就有意问,最近你的花怎么样啊?这下她马上就来情绪了:哎呀,别提了,那叫一个好啊……然后马上增加十分钟的聊天,且是兴致勃勃的。
老妈这辈子真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磨难,却一直有一颗热爱生活的“花心”,真不容易啊。跟她聊天,很少听她控诉过去,抱怨他人,总是说些开心的事。
(《广州日报》4.18 裘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