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艺术品,绝大部分是官民共享的,比如瓷器,有官窑,就有民窑;比如玉器,有宫廷制作的,也有民间制作的。只有一件器物,它在数百年间几乎没有走出过宫廷,清末之前更是很难在民间发现它的影子,这就是皇家宝库中最为神秘的珍品——景泰蓝。
景泰蓝是中国人非常熟悉的一种工艺品,它并不是我们发明的,而是在元代的时候从阿拉伯地区传入。但它是中国人将其发扬光大的。一直到今天,全世界都认为这是中国独有的一门艺术。它还有一个非常复杂的学名,叫“铜胎掐丝珐琅”。“景泰”是明代的一个年号,“景泰蓝”这个通俗易懂、带有文学色彩的名字实际上在明代并没有人叫,到了清代后期才开始有人叫。我们为什么记住它的俗名了呢?因为它便于记忆,在文化的传承中,越通俗、越艳俗,就越容易流行。为什么清代的人会用一个明代的年号来给这个器物命名呢?因为明代景泰皇帝酷爱这种艺术品。古代中国是一个封建集权的国家,一个皇帝喜欢什么东西,它立刻就变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化现象。或推广,或独享,景泰蓝就是他独享的,没有流散到民间。直到鸦片战争以后,大量的景泰蓝才从宫中散出,一部分流散到民间,相当一部分到了国外。所以到了民国初年,反而有一些民族资本开始制作新型的景泰蓝。
过去欧洲人会狭隘地认为,景泰蓝是最能代表中国的一种艺术品。他们没见过这么华丽的东西,这么漂亮,上面有各种颜色的珐琅——珐琅是从欧洲传过来的,所以欧洲人很容易接受它,大量的鎏金也是欧洲人喜欢的,所以这类东西100年前在欧美是非常受欢迎的。
景泰蓝今天的地位没有过去的高,因为我们把景泰蓝做得非常普及。现在单位发个奖、朋友之间送个礼,随便买个景泰蓝就送了。电视上还教过怎么做景泰蓝,所以有一阵子,北京郊区很多农村都在制作景泰蓝,最后便宜到10块钱一个。这是我们过去不注重保护无形文化遗产的一个实例。
(《醉文明》中信出版社 马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