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各得其所

    ■耿艳菊

    最怕开会，更确切地说怕发言。面对很多人，表达自己，那真是令我觉得最自卑的时刻。

    不用发言的会，还是乐意凑热闹的。绝对是好听众，看人家意气风发，滔滔江河，我怎么偏偏不行呢？木讷讷呆愣愣，言语未出，已是锣鼓声响，紧张兮兮，脸绯红，心跳快，不知所以，自信心瞬间萎落一地。

    如此拙于言的我竟在大学时担任了团支书，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哪来的勇气。那真是最糟糕最凌乱的一段记忆，我每站在讲台上，传达辅导员布置的任务，普通话不标准，声音又小，话在心里想得好好的，表达出来总失了味道。总之，痛苦不堪，恨不得立即甩掉这个团支书，安安静静待在图书馆看书才是我最理想的状态。

    有一年去参加一个笔会，见见文友，非常开心的一件好事。可是第二天要开交流会，每个人都要发言。我心里惴惴不安，坐在那里把自己想说的话暗暗在纸上写了又写，好在轮到我时快中午了，不能耽误大家的吃饭时间，简短地说了两句，也没人见怪。豁然好开心，仿佛捡了莫大的便宜。

    到晚上吃饭时竟然还要表演节目，那就能者多劳吧。我天生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当众说话还紧张，更甭提唱歌跳舞。似乎一无是处，唯有微笑，傻愣，还有尴尬。

    不久前，要开评刊会，会没开，我倒先把紧张的弦拉得紧紧的，万分焦虑。非常认真地准备了一下午又一个早上，可是到我点评的时候，我却表达得很糟糕，连我自己都觉得像是应付，不能让自己满意。领导似乎明白我的一番心意，给了台阶下。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不擅长口头上的表达，但是我会把文字排列成好读的故事，把一个个看似无关的汉字变成一篇美好的文章。我不会热热闹闹地唱歌跳舞，但我能守住我的安静。

    当我在别人的长处里迷失的时候，总要悄悄想一下祖师奶奶张爱玲，拿《我的天才梦》来烘烤一下湿溻溻的心情——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领略：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享受微风中的藤椅，欣赏雨夜的霓虹灯，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

    不爱热闹，不擅与人交往，这些小烦恼并没有吞没掉她人生应有的成就。倘若她八面玲珑，应对人事游刃有余，那就不是我们心目中孤高自许的张爱玲了。

    鸟在天，鱼在水，树在大地，日光普照，万物各得其所，这才是正常的世界。你所拥有的和所缺乏的，都自有它们的深意。

    （《羊城晚报》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