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外的门联

    “吾亦爱吾庐！”当一所崭新的四合院经历了择吉破土、立柱上梁、安窗建门、油漆粉刷等过程而终于大功告成时，望着那闪亮的新居，主人欣喜之情可想而知。

    北京前门外一户人家宅门上的一副门联就道出了这样的心情：

    门阑生喜气 山水有清音

    门阑，原意是门前的栅栏，也常被借指家庭、门庭。杜甫有诗云：“门阑多喜色，女婿近乘龙。”（《李监宅》）这里上联的意思与杜诗相近，它描述了小院里欢乐的情景：磨砖对缝的院墙，窗明几净的新房……新居内外一片祥和的喜气，甚至好像还能听见老人与儿童们的欢笑声，全家人都沉浸在乔迁的幸福之中。

    下联选自晋代诗人左思的《招隐》诗：“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诗中的意思是：不一定要有管弦奏乐，山水之间自有清雅的妙曲。

    或许你会问，京城四合院内何来“山水”呢？殊不知小小的庭院里，也会有主人刻意经营的一方“山水”。

    每一所幽静的四合院的院墙内，就是一家人独享的小天地。全家人生活于斯，休息于斯。为了增添生活的情趣，让大自然走进这封闭的生活空间，大大小小的四合院内都会根据自家的情况栽树种花、饲鱼养鸟，让四合院绿起来、活起来，使之充满生机和动感。

    这副短小的门联既描写了一家人祥和的喜气，也充分表达了主人向往大自然的心情。

    但是，豪门大宅的主人并不满足于一方小花池子，几株花果树，而是辟出更广阔的空间来营造府内的园林了。

    下面这副门联可以让我们从一个侧面领略这种大宅院的豪华：

    红珠斗帐樱桃熟 金尾屏风孔雀闲

    联文直接取自唐代温庭筠的七律《偶游》。诗人在“斜临一水间”的曲巷里邂逅了一所美丽的宅院。这两句诗是诗人对宅中景致和生活的生动描述：红色可爱的小樱桃像一颗颗晶莹的红宝石，点缀在碧纱般的翠绿树丛中；漂亮的孔雀，展开尾屏像骄傲的公主一样，在庭院里悠闲地踱来踱去。

    东城区史家胡同55号在门楼改建前，就曾将这两句唐诗用作自家的门联，用以显示这所宅院的不凡。樱桃，是南方的佳果；孔雀，是南方的珍禽。这些在北方都是不多见的，百年之前，更为稀罕。行人路过此处，若是驻足于这座光彩照人的大门楼前，默诵这两句传神的门联，一定能感到院内逼人的富贵气息。

    这里果然不是寻常百姓家。过去在这家的影壁上还有砖刻的和亲王的诗。其中有句云：“桂殿与山连，兰汤涌自然。阳崖含秀色，温谷吐潺湲。”由此可以想见院内小花园的美丽了。

    有的门联进一步描述了室内的布置和陈设，以此来表达主人的爱好及其特有的精神世界。白居易有诗云：“陶云爱吾庐，吾亦爱吾屋。屋中有琴书，聊以慰幽独。”（《春日闲居三首》）真巧，在宣武区就有一副表达同样心情的门联：

    芝草瑶林新几席 玉杯珠柱旧琴书

    古人有席地而坐的习惯，几和席就是为此而设的家具。几，是身体借以倚靠的器物，样子很像今天的小茶几。上面可以摆放少量的书、纸和茶杯等物。席，就是铺于地上借以坐卧者，以竹或席草为之。

    芝草、仙花，被主人用来形容自家院内的花圃，可见他也是一位爱花、护花之人。他经常徜徉于花丛之中，在阵阵花香中倚坐于几席之上。

    下联则表现了主人精神生活的另一个侧面。“玉杯”，是汉代董仲舒所著书籍的名称，后来成了书籍的代称。“珠柱”，是宝琴的别名。因为古时将琴上系弦的短轴称作“柱”，有的人又以明珠装饰在柱上，从而给了琴这种乐器一个如此美丽的代称。

    琴棋书画，过去常被用以表达文人雅士的情趣和技能。因而“玉杯”和“珠柱”也常在诗文中被联用。杜牧的《早春寄岳州李使君》一诗云：“拂匣调珠柱，磨铅勘玉杯。”

    以上各副门联，表达的都是对自家四合院的钟爱之情。而有的门联则把目光投向了更大的范围，讲的是居住环境，叙的是邻里友情。请看：

    里仁为美 长发其祥

    古时，对居住环境的选择，考虑得比较多的问题是择邻。古人所说的“非宅是卜，惟邻是卜”（《左传·昭公三年》）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卜，就是选择。白居易说得更明白：“每因暂出犹思伴，岂得安居不择邻。”孟母三迁的故事家喻户晓。孟母之所以一迁再迁，目的就是要寻找一个能使少年孟柯在德育和智育上得以顺利成长的居住环境。

    孔子为邻里的选择提出了自己的标准——仁。他说：“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论语·里仁》）意思是：“里弄内有仁厚之风才好，不选择仁厚的地方居住，怎么能学到知识。”

    下联出自《诗经·商颂》中的《长发》篇。这是殷商的后人追思先祖开创基业，颂赞祖上功德的诗篇。诗的第一段的开头就是：“濬哲维商，长发其祥。洪水茫茫，禹敷下土方。”“长发其祥”，即长久地拥有和享受吉祥，是一句深受欢迎的吉利语。把它与“里仁为美”集成一副门联，表达了人们希望邻里间和睦相处、生活中平安吉祥的良好愿望。

    写有这副门联的小四合院坐落在宣武门外的一条小街上。主人是著名的京剧演员于连泉。

    鼓楼东边的一条胡同里有这样一副门联：

    古训是式 善人与居

    联文的上一句出自《诗经》。当年周宣王派遣仲山甫去齐地修筑一座城池。临行前他的好友尹吉甫作了这首诗相赠。诗中有两句是：“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尹吉甫希望自己的朋友要以先王的遗法——也就是所谓的“古训”来指导自己的行动，同时要勉修容仪，端正律己，做事才有力，才能成功。

    在这副门联里，借用这句古诗表达了家长希望儿孙们学习前辈的教诲，做一个正直人的愿望。

    下一句出自《孔子家语》中的语句，原文是：“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即与之化”说明周围的邻居如同自己交往的朋友，他们对自家都有很大的影响力。日久天长，他们能潜移默化地使人发生好的或坏的变化，对于尚不成熟的青少年，这种影响更深、更快。

    （《刻在大门上的家风——北京门联集粹》北京出版社 沙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