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冷暖春节

    ■谢其章

    鲁迅日记，现存自1912年5月5日至1936年10月18日，中缺1922年部分。从1913年至1936年，这十九个春节鲁迅是怎么过的呢？从日记里我们可以体会鲁迅的冷暖春节。

    1922年日记据许寿裳抄本幸存下来47天的日记，尤可庆幸的是除夕（1月27日）日记在焉：“晴，雪。……旧除夕也，晚供先像。柬邀孙伏园，章士英晚餐，伏园来，章谢。夜饮酒甚多，谈甚久。”想来，这一年的春节还是蛮有年味的，毕竟是一大家子团聚。

    北京八道湾十一号的四个春节，日记里两次出现爆竹，是鲁迅生活中少有的暖色。1920年2月19日：“晴。休假。旧历除夕也。晚祭祖先。夜添菜饮酒，放花爆。”1923年2月15日：“晴。下午游小市。旧除夕也，夜爆竹大作，失眠。”

    往前推，鲁迅在绍兴会馆度过的几个春节，孤寂，清寒，单身，完全的冷色调。逛小市遛书摊，成为一代文豪春节的消遣，可惜没有书贩回忆与鲁迅是如何打交道的，鲁迅砍不砍价呢？我们知道鲁迅不买超行市的贵书，“下午往留黎厂及火神庙，书籍价昂甚不可买，循览而出”。

    幸而鲁迅有个朋友圈，逢年过节，三五知己相聚小酌，倒也不乏世间的人情温暖，亦令今人怀想不已。我们都知道，鲁迅的字非常之好，郭沫若赞曰：“鲁迅先生亦无心作书家，所遗手迹，自成风格，融冶篆隶于一炉，听任心腕之交应，质朴而不拘挛，洒脱而有法度，远遂宋唐。直攀魏晋。世人宝之，非因人而贵也。”可是我们也许不了解，在绍兴会馆的那些日子里，鲁迅没日没夜地抄写碑帖，实为破除苦闷的良方，练过字的朋友知道的。可是大春节的还在抄写，就不能不让我们同情鲁迅“太苦着自己啦”。1917年1月22日鲁迅日记：“晴。春假。上午伍仲文，许季市各致食品……旧历除夕也，夜独坐录碑，殊无换岁之感。”

    十五岁的时候，我在唐山过的春节，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不在父母身旁过春节，但毕竟不是独自一人，还有弟弟和一个同院的发小，我们仨步行串联去山海关。又过了两年，我赴内蒙古下乡插队，平生第二次不在父母身边过春节。几十个春节驶过，我自忖“殊无换岁之感”的冰冷彻骨。

    1924年的春节，对于鲁迅来说有苦难言呀，兄弟莫名缘由失和，鲁迅只得迁居砖塔胡同61号，好不容易聚齐的大家庭，散了。除夕之夜，鲁迅借酒浇愁，“旧历除夕也，饮酒特多”。大年初二，“夜失眠，尽酒一瓶”。

    一年后鲁迅在新购的西三条21号过春节，似乎忧闷如故，碑是不抄了，改为译书了，“自午至夜译《出了象牙之塔》两篇”。西三条21号的第二个春节也是鲁迅平生最后一个在北京的春节，只有淡淡的一句：“旧历丙寅元旦。”

    离开北京之后的第一个春节（1927年）鲁迅是在广州度过的，大地回春，鲁迅的暖春也来了。2月2日：“晴。旧历元旦，午广平来并赠食品四种。”大年初三，鲁迅心里喜悦，游山时竟“从高处跃下伤足”。鲁迅像小孩子似的蹦蹦跳跳，沉郁之气为之一扫。

    许广平在侧，鲁迅的春节气象由冷转暖，看电影代替了遛小摊；有了海婴，除夕之夜，“又买花爆十余，与海婴同登屋顶燃放之，盖如此度岁，不能得者已二年矣”。

    真心为鲁迅的暖春，高兴！

    (《今晚报》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