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儿喊冤20年

    11月30日，新疆周远案再审宣判的早晨，伊宁下了一场细雪。旁听席上，周远的母亲李璧贞紧紧攥住了旁边人的手，仔细听着法官宣读：“判决如下……原审被告人周远无罪。”为了这句话，李璧贞奔波了整整20年。

    1997年5月17日晚上11点，警察敲开李璧贞的家门，将摆弄象棋的周远带走。17日凌晨，伊宁三中发生一起女性伤害事件，三间女生宿舍被撬，一名17岁女生下体受到侵害。周远被定为犯罪嫌疑人。

    中专毕业的周远那一年27岁，正等着分配工作。母亲李璧贞是三中的校工，退休后开了个冷饮摊，周远在家帮着照料，无事便去西大桥那边下象棋。

    时至今日，他仍不怨那些曾说他“行为不正常、隐约像是他”的人，他只恨办案人员，“人家有怀疑，你办案的不能根据怀疑就定罪吧”。

    在公安局的地下室里，周远待了四天，他自述遭到严刑逼供……

    为了能活着走出来，周远承认了指控，并承担了之前38起类似案件。“变态强奸犯”的帽子在他头上扣了20年，碾碎了他的青春和前途。而作为20世纪50年代的大学生，周远的父亲周佩是伊宁三中第一批高级教师。从周远被带走后，周佩和李璧贞陷入舆论漩涡。“他把痛苦埋得深深的，有同事或朋友来看他，他也从来不说这件事。”只是他坐在那儿一发呆，李璧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周远被抓获两个月后，此类犯罪案件又重现江湖，1997年7月21日，一个叫霍勇的男子被警方抓获，他被指控用刀伤害一名女性下体并致其死亡。

    伊宁三中的前校长龙富初回忆，1997年年底时，他跟一个刑警队的朋友喝酒，又聊起周远案，“我说你们把娃娃抓错了。他就说，你让他们家长赶紧去申诉”。

    但霍勇被捕没能让周远洗脱罪名，1998年8月26日，周远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庭审当天，李璧贞一家早早来到法院门口，隔着马路等着庭审结束，想看周远一眼。这是他进看守所后，家人第一次见到他。庭审结束后，周远被押上警车时，隔着马路大喊了一声：“老娘，相信我，我一个也没干。”

    为了这句话，周佩夫妇走上了为儿子申诉的道路。

    从乌鲁木齐到北京3000多公里，李璧贞坐两天两夜硬座，困了，就在座位底下铺张纸睡。那年，她快60岁了。一口湖南口音的她开始很内向，在申诉的队伍中，不占优势。几次跑下来，她就变成了嗓门最大的那一个。

    1999年5月12日，新疆高院再次因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将案件发回重审。直到2000年11月9日，“周远案”经过“两次退案”“三次审理”终于尘埃落定，新疆高院终审判决周远无期徒刑。但周佩跟李璧贞说过，“我们孩子没有干这个事，关一天都不行”。

    2006年，周佩病倒了。“先是感冒，吃了药也不见好，越来越重。送进急诊室就不行了，死在了急诊室。”

    2011年，在李璧贞和律师的努力下，周远案再审，这一次，五项罪名减为两项，他被改判为有期徒刑15年。

    2012年5月21日，周远刑满释放。回到乌鲁木齐的住处，一进门，李璧贞就对周远说：“爸爸在那里。”周远走过去，看见了桌上父亲的照片。他拿起香，点燃，嘴里念着：“爸爸，我回来了，儿子回来了。”

    之后，申诉还在继续，主要是李璧贞在跑，周远不大积极。

    周远有自己的考虑。母亲年纪越来越大，家里没什么钱。出狱的第二个月，他就去找活儿干了。那时他42岁，能干的也就是力气活儿。周远时常觉得孤独，不知该跟谁说说话。

    今年11月30日判决无罪后，母子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但矛盾却越发凸显，周远迫切地想挣钱，想把那错失的20年补回来。他迫切地希望摆脱母亲的控制：“我就觉得我的事她不要管。”70多岁的李璧贞委屈，为儿子做了这么多事，“连说说话也不行了？”

    “他就说，你申诉有那么辛苦吗？”她气周远不理解她，“你多活一天，你老娘就少活一天，你的命都是你爹妈给你垒起来的”。

    （《中国妇女报》12.6 杨宝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