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中晚期,以文人画为主流的中国传统绘画套路越来越深,生命力越来越弱。最先想拯救文人画的,是海派的前辈赵之谦。
赵之谦把金石意趣融到绘画里,给大写意花鸟画带来一股清流。可惜,他把一生中最好的黄金岁月消磨在晚清官场上,最终累倒病死在江西南城县的官舍。
好在,还有吴昌硕。相比赵之谦,吴昌硕看得够开,更重要的是运气够好,赵之谦一辈子为五斗米折腰,吴昌硕却有王一亭这样的大老板投奔门下,帮他宣传包装。更重要的是,他活得够长,来得及积蓄力量,形成风格,在诗、书、画、印上全面铺开,变成大写意画派的一代宗师。
治疗末流文人画的毛病,有人用中和的方法,少一点写意,多几分写实。而吴昌硕却是以毒攻毒,比文人画更文人画,用真古董压倒假古董。所以他的画虽然是传统文人画,充满书卷气和儒雅之风,却多了一种古拙凝重、大气豪迈的味道,后人叫他金石味。
金石是吴昌硕生命里的关键词。几十年的篆刻生涯,这门艺术的美学风格已经渗透进入了他的艺术基因。他的书法以金石学为根基,把清代诸家的篆书融会贯通,以石鼓文为体,并参用三代钟鼎金文的笔意,把略显笨拙的石鼓文拉成腿脚修长的模特身材,从而创造出线条方圆并施,刚柔相济的新面貌。
吴昌硕有两句著名画诀:“奔放处离不开法度,精微处仍照顾到气魄。”他的牡丹没有媚气和俗气,却是生气无限,配上厚重的石头,耐得住寂寞,也消受得起富贵。难怪齐白石也服了吴昌硕——“放开笔机,气势弥盛,横涂纵抹,鬼神亦莫之测,于是天下尚叹服矣”。
超越吴昌硕,齐白石靠的是“烟火气”。
单论笔墨功夫,吴昌硕已经做到极致,但是几十幅几百幅的梅花荷花,市场看多总免不了有疲劳的时候,何况是跟在他后头学的画家。于是,齐白石放开路子。他的画不再局限于深山古寺、梅兰竹菊这些传统的题材,而画他最熟悉、最接地气的题材:农家田园的回忆,城市日常的生活。这些身边之物,一经入画,便生动感人、妙趣无穷。比如篱笆墙上的扁豆。又比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小鸡。
这烟火气,还来自于齐白石用色的大胆。齐白石敢于用大块的纯色,红花墨叶,大红大绿,不怕撞色,在色彩鲜明对比中求古拙与天真。这烟火气,更是齐白石结合写实和写意的独到心思。文人们争辩了几百年写实和写意的高下,齐白石也感到其中的矛盾。画大写意形可能不准,而“纤细笔墨之画又难得形似”。但是他偏偏想两者兼得。最后他悟出来了,先写生而后写意,写意而后再写生,这样回转之后达到形神兼备。更绝的是,在同一张画上用大写意的花卉配上极工细的草虫,成了他独创的工虫花卉。
(《文汇报》11.29 画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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