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平静如水

    ■蒋鸣鸣

    人过五旬，算是了悟人生，尤其吾辈退居二线之后，来日渐少，啥事抓紧，啥事不在乎，或干脆舍弃，该保有一点清醒。

    一

    读书写作，安妥灵魂。素日喜读人物传记、文学经典、历史地理等。写作呢，断断续续写过不少短章，小有名声，却无影响。

    身处一线时，同事邀去歌厅吼歌，我常拱手告辞，缩回书房阅读或码字；遇人请钓请喝，也多半婉拒。退下之时，张目四顾，缭绕身旁谦恭带笑及议事之人散尽，似“独钓寒江雪”的“孤舟蓑笠翁”。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回家一瞧数柜书籍朝我安静微笑，寂寞立马驱除。

    空调老化吐热缓慢，我携书和笔记本及笔，走入附近一厅堂宽敞、热风强劲、顾客爆满的茶楼，于打牌下棋聊天的喧闹声中，沉浸于文学描绘的深广天地、离合悲欢，时而高兴地敲击桌面，时而泪水浸出眼帘，时而仰天思索……饿了，叫份大碗饭；累了，躺沙发小憩一阵，从上午九点营业至晚十二点落锁，整整十余小时不出大门，好似“一心专读圣贤书”的古代学人。

    退下六七年，闲云野鹤的我，读完百余本书，写下四五十万字，将一颗躁动灵魂，安妥得平静如水，波澜不兴。

    二

    初秋之际，好友邀我自驾游，我欣然同往。一行三四人，神闲气定地驱车千余公里，足迹遍布三湘四水且留下微信图文，慢慢扒拉素材撰写游记；受邀与深圳湘潭商会、作协一道，参观高端企业感受创新风貌，了解粤地风土人情、生活习俗、名胜古迹等。昔日公差，走马观花，体会领悟少；今朝放松心绪“下马看花”，入脑入心多。

    衣食无忧，当思健康。虽不再如年轻时喜长距离跑出汗水涔涔，却也尽量少驾车，多行走如风，或乘坐公交车辆观景看街察人；闲时去公园吸纳负氧离子，吊吊单双杠增强臂力与肺活量。读书写作、看稿编书、文友座谈乃至含饴弄孙，每日紧紧凑凑，竟觉精力旺盛，不感劳顿。

    人处俗世，难离“圈子”，除工作圈，亦有同道圈，如麻将打牌圈、唱歌跳舞圈、钓鱼狩猎圈、放鸽养宠圈等。上班圈多已离散，文艺圈友则如滚雪球般壮大聚拢。单位交班、作协上岗，快乐地选稿编稿，快乐地联络组织会员活动，快乐地与同道座谈研讨作品、交流资讯，快乐地参观书画、盆景等各项展览，快乐地聆听真才实学者的精彩讲座……往日忙于生计，今朝耽溺文艺。偶忆年少时耽搁的无聊时光，不免独自唏嘘啜泣。

    三

    自走出父母卵翼，职场奋斗，为夫为父为祖，四十余年弹指而过。祖父祖母、外公外婆、岳父岳母及父亲等至亲长辈，相继躺入阴暗冰冷的泉下世界。而我忙忙碌碌，愧对亲人。

    外祖父母含辛茹苦带养我至五岁后交由父母，两老逝世时，我竟因故缺席送终送葬，每每忆起心痛如绞。数次梦于风景地游览，见摊点出售结实精致的老人拐杖，脑海便浮现出外祖父晚年拄根底端开裂竹竿，白发散乱地孤独行走大街情景，便掏钱买根赶紧送去……醒时知晓老人早已化为枯骨，眼泪顿如泉水涌流。

    人生报答与报效该统一，孝子方可成忠臣。老母犹在，莫再迟疑。自此常跟母亲通电话或回家听唠叨，倍感亲切与心安。昔日父母身体不适，多由姐姐、妹妹看医陪护，如今老母去医院挂号看病住院，我亦小心陪同。亲情贵在陪伴与付出。对上，该尽孝道；对下，减轻已入职场、分身乏术的子女负担。领受外孙带养重任后，虽有保姆与老妻照料，我却常抱其出门看街观景。

    某日，遇熟人惊诧地问我：“抱着不累吗？”我答：“还好！”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嫌累呢？若出门有事，必交代妻子,莫去热闹场所——怕刚过两岁、喜撒腿飞奔的外孙，一抹眼找不见傻眼。养、教结合，方为正途。一字一句领其诵唐诗、看彩图讲童话等，也成我必上之课。

    然有得有失、有取有舍：遇泛泛之交，仅点头招呼罢了，除非对方热情牵手拉呱才驻下脚步——退出公众视线之我，有自知之明；逢虽贵或富且斜眼瞧人者，视若无睹、径直穿越；见年轻貌美女性，不再心跳与搭讪，以保心湖平静；婉拒无数微信入群邀请，以便手机轻松通畅；不参与网络投票，也没打算为自个拉票，以免费时分神；不转发各类带广告嫌疑微信，更不转载各种小道消息、偏激过头文章，免得影响安宁。

    （《新民晚报》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