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风景 风景看你

    ■丁帆

    周游世界，无非就是看两种风景，一种是自然风景，另一种是人文风景。显然，欣赏两种风景是要用不同的心境去体味揣摩的。

    此番加拿大之行，我们在位于加拿大安大略省这一边，才真正看清楚了尼亚加拉大瀑布雄奇壮观的真容，以前在美国纽约州的交界处观赏到的只是瀑布侧面，听说瀑布最佳观赏点在对岸。

    果然，到此一观，看着尼亚加拉河水奔腾不息地冲下悬崖，你领略到的不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那种山水自然浪漫的写意，而是人生的渺小和自然的伟大。

    看自然风景能够让你在没有任何人文故事的情境中凭直觉感受造物主的伟大，无须文化的浸淫，在神工鬼斧的自然之境中忘却尘世间的一切，这也算是一种至高境界吧。

    看人文风景就不一样了，你得需要充分的知识储备，否则便是盲看躯壳而已。

    教堂是欧美人文风景的重要写照。作为无神论者，我看教堂就是去欣赏它的建筑美学，而非它的宗教声望。像那个耗时600年建成的，雄踞世界第三的科隆大教堂，它的雄伟壮观让我驻足良久而难以置信这人类建筑史上的奇迹。

    但去了并不雄伟壮丽的巴黎圣母院，却会让你大失所望，要不是维克多·雨果所著同名小说，旅人会有几个前往呢？这就是人文内涵的魔力所在，因为越是有文化知识储备的旅人，就越会在人文风景中获得比他人更多的愉悦与美感。

    欣赏异国风景和风情，之所以与在国内旅游大不相同，就是景大于人，还是人大于景的区别。这次去加拿大才真正体味到了什么是地大物博，风景如画。其实加拿大并没有很著名的风景，但到处都是辽阔的草地和茂密的森林，家家前后都是花园草场，那里没有游人如织的景象，更无如蚁的拥挤，甚至路上人迹罕至，仿佛能够听到清新空气流动时发出的天籁之声。

    我在思索：如果让你像梭罗那样久住在这样离群索居的环境中，每一天都在这种田园牧歌式的浪漫诗意中生活，你会幸福吗？我们一面忿忿上苍分配资源的不公（中国十四亿人口享用的是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尚且还有近一半是沙漠戈壁；而加拿大三千多万人享用的却是99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还占有世界上近百分之四十的水资源），一面又用游历者的眼光看待异国风光，不可不说这是一种风景之痛，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去，享受那蜗居的“幸福时光”。这种文化悖论时时在困扰着我们。

    所谓风景，无非就是自然风景和人文风景的总和在你眼中的景象。在浩浩荡荡的旅游大军中，人们在走马观花的过程中看到的是什么呢？自然风光的愉悦和人文建筑的雄伟，被人们的眼球摄入了大脑的记忆底片之中，使其获得了视觉审美的餍足。但是，我以为这只是浅表层次的审美活动，只有当你透过风景去体味历史和人生况味时，得到了一种哲思的顿悟与升华，这才是一个旅人进入更高层次审美境界的终极旅程。

    （《文汇报》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