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盛
时间是最伟大的魔术师。光阴流转,让再平常不过的物件变得隽永风流。多年以后审视摩挲旧物对我来说,往往意味着自己与人生某些部分的和解与释然。
我的旧东西不但多,而且大都保存完好。女儿的乳牙、口水巾,热恋时情人传真来的思念信,生日时送的一双胶鞋,小时候家里用的汤碗,娘给我亲手缝的内裤。然后,就是这支笔了。
我一直是个学习很差的孩子。十几年的学龄生涯其实只是一个不断被告知不会有出息的过程。可想而知写出来的东西经常不合标准答案,是错的,是会被老师体罚的,使得我对执笔书写这件事从来就是退却,无自信。所以我放弃笔,拿起琴。而生命之吊诡在于琴又指使我拾起了笔。
我极少匆匆地写下什么。在坐下来之前,我会磨蹭半天,缓下来。我写字极慢同时稍嫌太用力,以至于有时能听见笔尖划过纸的声音。那种粗糙、迟钝、真实的接触,好像要把写的每一个字都种在纸上一般。
这些个特点与我先天斟酌、迟疑反复的心性相互作用,构成了我创作中很重要的部分。过程当然总是煎熬。每当一首歌词侥幸完成,伴随着的往往是浮肿的脚和我感恩的祷告。
这支笔对于我,就好比超人得装上最后一个神奇特殊的零件之后才可以大显神通一样。因为怕弄丢了,如今我已经极少带着它出门。
(《广州日报》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