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国坦言，14年住在马路中央的日子不好过，除了灰尘、噪音、安全隐患，还有心理上的巨大压力
早晨6时许，52岁的陆辉来到上海沪亭北路上的张新国家。
“老张，包裹全都打好了？搬家那天，我们会有几个志愿者过来帮忙的。”陆辉是松江区九里亭街道动迁办主任，而老张家则是他一年来密集攻关的对象，也是曾备受关注的沪上“最牛钉子户”——在沪亭北路的马路中央，他家的三层小楼已孤零零地滞留了14年。
根据协议，老张全家将于9月15日前全部搬空，交出钥匙。9月18日凌晨，这栋矗立在马路中央的“碉堡”将在一天之内被拆除。
并没有拿到6000万元
沿着沪亭北路往北行驶，老远就看到马路中央的一栋三层农家小楼，四车道到了这里变成两车道。老张家人进出的门口，就紧挨着这半条马路，每天只能在车水马龙中小心穿行。
楼下一间门面房外，一对夫妻正在往三轮车上搬东西。据说，老张家的租户最多时有10多家，现在只剩下3户，他们也必须赶在9月15日之前搬走。
我们从路边小门进入张家，只见里面虽然不太宽敞，倒也干净整齐，打好的包裹都放在墙边。听到陆辉的声音，走出来一位戴着眼镜的爷叔，他就是69岁的张新国。
“最近，听说我家终于签约了，外界有各种谣言，有的说我家拿到了6000万元，有的说我家拿到了4000万元、3000万元。我解释几句，又有人反过来说——看吧，他家摒了十来年，最后一分钱也没多拿，你说傻不傻……”老张十分健谈，一见记者就倒起了苦水。
其实，这栋三层楼的宅基地持证人，是老张的岳父——87岁的徐老伯。这栋房子里，共住了7口人，老丈人徐老伯、张新国夫妇、老张儿子一家三口和老张已经成家的女儿，四代同堂。
老张回忆说，第一次收到通知说房子要被拆迁，是在2003年9月，那时可以分到宅基地建小洋房。过去14年，他家不同意动迁，主要是因为自家在上世纪50年代的一份宅基地证明未获得认可，无法按照两个宅基地获得动迁补偿。到了2011年3月，自己也曾签了一份协议同意动迁，但后来又因为家里人口太多、内部利益无法摆平而不了了之。
今年8月21日，老张家终于签约同意动迁，所获得的补偿并没有超出九亭地区动迁安置政策范畴。最终，他家拿到了大中小三套动迁房，以及按照多子女政策享有的一套给老张已婚女儿的安置房，总共4套房子。而老张最初的诉求——“动迁按两个宅基地算，安置6套房子”，并未获得政府部门支持。
工作人员的诚意打动了我们
既然已经当了14年的“钉子户”，老张一家如今为何同意动迁了呢？
“早在今年初，我们就发现，老张一家人在言谈之中出现了松动，这就说明，动迁有戏了。”九里亭街道党工委书记金正斌告诉记者，“十三五”期间这里规划了学校、医院、公园等若干个项目，但遗留的动迁难题不解决，很多项目就无法落地，其中沪亭北路上的滞留户首当其冲。为此，街道的班子成员几次三番上门走访，与老张一家面对面沟通。
而十多年的“滞留”，也让老张一家心理渐渐发生了改变，经过十多年的心理博弈，他们也看出来，政府部门不太可能支持他们家“按照两个宅基地动迁安置”的诉求。
此时，沟通与信任起到了重要作用。“去年以来，街道干部一次次上门，连党工委书记也亲自到我家来了。”张新国说，街道动迁办主任陆辉和副主任徐民强更成了自家常客，每次临走还握手安慰“不签协议没关系，关键是你们保重好身体”，让自己很感动。
今年8月19日，陆辉、徐民强又与老张夫妇进行了关键一次沟通，双方谈了两个半小时。他们坦白真诚地告诉老张夫妇：你的面前有两条路，一个是协议征收，另一个是依法征收，依法征收的程序虽然走得比较慢，但已经启动了，一旦强制征收，将严格按照1：1的面积补偿，到时候，你家就不能再享受九亭地区“1：1.25”的动迁安置面积补偿政策，也无法享受多子女动迁安置政策，就会白白少了2套房子，得不偿失。
两天后，松江区规土局牵头召开了专题会议。会上，老张一家对安置面积、补偿价格终于达成了认可，表示同意动迁。
实际上，针对老张家的其他部分诉求，街道动迁办也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通融解决。比如，老张家提出，房屋征收后，87岁的老人没有房子住，想申请先支取自家的部分补偿款用来购买一套商品房，街道动迁办经过积极争取之后，帮其成功申请支取了70万元。又如，老张家有一套自主发明的鱼饲料加工设备，重达1.5吨，一时舍不得扔掉，于是，街道为其找了个临时仓库存放，并帮其运输过去，解决了一家人的实际难题。
另外，考虑到搬家时老张家只有一位87岁老人、两位近70岁的老人，陆辉还特地安排了四位志愿者上门帮助其搬家。
住马路中央的日子不好过
记者坐在老张家二楼采访，有一些大卡车经过时，不仅噪音很大，还能立刻感觉到脚下地板和桌子在震动。
“到了夜里，往来的大卡车更多，轰隆隆的声音和震动更明显。三年前，我丈母娘就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张新国坦言，住在马路中央的日子当然不好过，除了灰尘、噪音、安全隐患，还有心理上的巨大压力。
他坦言，十多年来，这一段马路发生了好几起大大小小的车祸，“好在，后来政府部门在外围建起了防护栏”。也因此，他几年前开始主动给政府部门写信，希望早点动迁，“把这个碉堡给炸了”。
记者在采访时，87岁的徐老伯两次从房间里走出来与记者交谈。记者问老人：“要搬家了，是不是有点舍不得？”他女儿徐阿姨马上接过话：“有什么舍不得的？早就想搬了。”
（《解放日报》9.12 黄勇娣 朱晓靓 王以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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