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喝酒

    自高铁开通后，回老家的次数多了。每次回去，自然会跟父亲及弟妹们相聚。

    每次吃饭时，父亲总会拿出一个大玻璃酒坛，倒上一杯满满的自家酿造的白酒自顾自地饮起来。有时他会说，你也喝点吧，我就倒上半杯跟父亲对饮起来，我每次举杯只是微微品一下，但父亲的脸色却春风似的荡漾开来，说话也渐渐地多了，从国家发展聊到个人机遇，从过去的艰苦聊到现在的幸福……

    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村人，曾在县财政局任过职，可他在我眼里，是个全能的知识分子，木工石匠吹拉弹唱琴棋书画阴阳八卦无所不能。父亲此前很少喝酒，自十多年前母亲去世，我的弟妹们学有所成离家远去，整日没有子女在身边陪伴的父亲就有些郁郁寡欢，不苟言笑。渐渐地，我发现父亲说话做事有些小气了、偏激了、离不开酒了。用父亲的话说，每天吃饭时喝上一杯，不但能解除心里的疲惫，还可以忘记一切，睡个安稳觉。

    前些年，二弟从省城贵阳开了18个小时的车到广州番禺，把一家老小都拉过来了。我们在酒楼里吃饭时，父亲说：“你也喝点吧！”父亲知道我不喝酒，只是随便一说，但看着父亲沧桑且有些酱色的脸庞，我不忍心让他多喝，也不忍心没人陪他喝，我接了父亲递过来的杯子，倒了满满的一小杯，即便那是55度的烈酒，火都点得着。

    父亲的牙齿不好，还装了副假牙，咀嚼很困难，要吃细软的东西，有时甚至是不吃饭菜，光喝酒。我实在看不下去，但又不能与他一来二往，只能将酒杯放到嘴边慢慢地抿一口。父亲觉得没意思，不如自己喝个痛快，干脆一口气干了。我很着急，总是劝他多吃饭少喝酒，否则对身体不好，父亲笑而不答。不一会，那小瓶装125毫升55度的红星二锅头说没就没了。看着父亲日渐佝偻和大不如前硬朗的身躯，我说：“爸爸，你就不能少喝点吗？你已喝到了极限，会出麻烦的。”父亲说：“我也难得来一回，喝就喝吧，没事的。”

    有一天做好晚饭后，一直等不到父亲回来，那时又没手机联系，没办法，一大家人只好先吃了。到了晚上八点多，父亲醉醺醺地回来了。我问他怎么搞的，他说，在楼下遇到一个卖茶叶的同乡，两人相谈甚欢并约去酒楼喝酒了。我忽然觉得，父亲的内心其实是多么的脆弱和寂寞。而作为他的儿子，我的言行举止始终是他最大的安慰，哪怕是陪他喝上一杯酒，他的内心也会觉得温暖。有时我觉着，我是不是太没生活趣味了？不就是偶尔喝点酒吗？

    我要将多年忽略了的内心交流补回来，把多年未显露的亲情尽情释放，以后与父亲团聚时，都要陪他好好地喝上几杯，尽管我并不喜欢喝酒。

    （《羊城晚报》8.29 何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