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
长达9288公里、横贯欧亚大陆的西伯利亚铁路,是俄罗斯的脊髓,无数历史与城市依附铁路而生。作者搭乘列车旅行全程,记述沿途的风景与城市,记述在列车与旅馆中相逢的人。
醒来的时候,是赤塔时间清晨七点,列车停站在阿穆尔州西境的叶罗费伊·巴弗洛维奇。月台一片寂静,小卖部的房檐下,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夜灯。
昨夜睡得很糟糕。虽然下午车厢里燥热难耐,但是日暮以后,温度迅速下降,夜寒,人如身浸冷水。这才不过初秋,可想而知西伯利亚的深冬。没有棉被,一床薄毛毯让寒冷无法忽略地扰人入眠,我不得不从行囊中翻出冬衣裹在身上。更加令人不胜其扰的,是边铺的乌克兰人,还有熄灯以后坐在他身边和他聊天的伊尔库茨克女人。
伊尔库茨克女人除却有着易胖的体质之外,还有易笑的体质。乌克兰人每说三两句话,她便会爆发出肆无忌惮的银铃般的——哦,不,铜钟般的——笑声。我无数次觉得略有睡意,无数次被夜半钟声惊醒。乌、俄、中三国人民陷入无休止的爱恨情仇:乌克兰人说笑话,俄罗斯人捧场大笑,中国人在铺位上坐起表示请小声;乌克兰人表示歉意,俄罗斯人收敛笑声,中国人重新躺下。然后当中国人略有睡意的时候,乌克兰人再次开始说笑话……
列车经停在车尔尼雪夫斯克。此地因俄国著名作家尼古拉·车尔尼雪夫斯基而得名。车尔尼雪夫斯基人生中三分之一的时间,因政见不容于俄罗斯帝国政府,被流放在西伯利亚苦役,直至生命的最后几年,才获准回到伏尔加河流域的家乡。
在车尔尼雪夫斯克火车站要停站三十分钟。便道外的土路旁,摆着五张家常的方桌,方桌上摆满各种食物,各种形状的煎肉丸,肉馅的饺子与馅饼,洗干净的小黄瓜,点缀着香菜叶的水煮土豆,还有放倒隐藏在各种食物间的伏特加。无须吆喝,旅客瞬间便会围满她们的方桌。
现在已经很难想象,最初在西伯利亚铁路沿线以向旅客兜售食物为营生的,居然更多的是中国人。《旅苏纪事》中,马员生写到在一九二七年的西伯利亚铁路沿线:“我们常下车买东西吃,除冷食外,也可买到热的肉丸子等。中国人开的食品小店,沿途到处都有,而且价廉物美。”我也抢购到了晚餐:一个发面制成的形似拍扁了的包子的油炸白菜馅馅饼,两个炸肉丸,三个煮土豆,只是两盒方便面的价格。
面对美味食物,我的智商会迅速降低,像是入夜时西伯利亚的气温。完全顾不上什么关于俄罗斯乡下的思考,只惦记着要迅速回到车厢饕餮。
什么风景?车尔尼什么斯基?
车尔尼雪夫斯克火车站的食物,是今天入夜前唯一的喜悦。
(《我已与一万亿住白桦相逢》广东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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