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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8月08日 星期二

    共享单车保护人

    《 文摘报 》( 2017年08月08日   08 版)

        上海的庄骥自称“猎人”。白天,他西装笔挺,是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馆长助理;晚上则摇身一变,穿着T恤、短裤,走进黑暗中的“水泥森林”。居民区是他的猎场,手机是他的工具,“猎物”是那些不尊重共享单车契约的违规者。

     

        他将违规停放的单车拍照,向运营商举报乱停者,再将单车停到合适的位置。每次举报成功,他会得到一定的信用分,被举报者将被减去信用分。

     

        庄骥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2016年7月,在上海,他参与发起了国内最早的共享单车“猎人”族群,如今成员超过3000人。他们自称“摩族猎人”——这个称号诞生时,最早出现的“摩拜单车”在上海运营只有两个多月。他们不受雇于任何运营商,成为“猎人”的原因也各不相同。

     

        这是一个“假面聚会”

     

        直到现在,庄骥仍清楚地记得60辆橙色单车出现在博物馆门口的日子——2016年5月6日。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几年前迁往黄浦江边的新址,距离最近的地铁站1.5公里。2013年~2015年间,博物馆的日均观众只有300人。为了让博物馆恢复活力,庄骥不只一次找过公交部门,考虑过在博物馆门口设置有桩公共自行车和穿梭巴士,但都以失败告终。

     

        共享单车出现那天中午,庄骥兴冲冲地出去骑车,却被手机导航带进了一个居民小区。庄骥又仔细读了单车App上的使用规则,上面写着,单车应停放在路边划线区域或单车聚集区域。

     

        3天后,庄骥在一个小区里发现一辆单车的开锁二维码被划坏了。他拍了照片,发给自己认识的摩拜公司一位高管,询问“是不是你们内部员工干的”。他当时觉得手法太过“高明”,普通用户想不出来。对方告诉他,投放后的十多天里,已发现了150起私藏单车、破坏二维码甚至肢解单车的行为。

     

        庄骥当时“给气炸了”,“等了三年才有这么好的方案,全给破坏了”。打那以后,每天中午休息时间,庄骥就在博物馆附近寻找违停的单车,把车骑回博物馆门口。

     

        为了“打猎”,他购置了近万元的“装备”,包括4个手电筒、两个带照明的充电宝和一辆变速自行车。当过兵的庄骥知道群体的力量。他琢磨着能不能组织一个群体,一起“解救”共享单车。

     

        到2016年年底,“摩族猎人”人数由最初的50多人,扩大到3000多人。

     

        所有新入群的“猎人”都会看到群公告里有这么一条:“不拿公德说事,‘打猎’是个游戏,公德是游戏的‘衍生品’。”庄骥解释,制定这条规则是希望参与者把“打猎”当成“业余爱好”,不要有道德负担,这样会更快乐。

     

        一个在上海工作的兰州姑娘说,这是一个“假面聚会”,因为“这里没人在乎你是谁”。她曾从上海赶到北京只为参加一次集体的“围猎”活动。“那些只在微信群里见过的‘猎人’,就感觉像很久以前遇见的熟人一样,聊天一点也不感觉尴尬。”“围猎”过后,“猎人”一起去吃烤串,随后像侠士一样四散而去。

     

        一个IT行业的男生每天都沉迷于举报。他说,自己把它当成“大型实景4D寻宝类游戏”。

     

        将“打猎”当作生活的一部分

     

        住在广州的“猎人”江宇翔,将“打猎”当作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吃完饭出门散步一样”。江宇翔是“摩族猎人”里最高产的一位,他的辉煌战绩是已“拯救”了超过5000辆共享单车。每天早晨,人还在床上,就已开始查找附近违停的车辆。

     

        所在小区的地下车库,是他的迪士尼乐园。他会拿着手电筒,骑着一辆车轮直径只有12寸的粉红色小单车,在6层地库里“探险”。每当发现问题,他习惯关掉手电筒,在黑暗中完成举报。他认为这是“猎人”的法则:“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把对手‘K.O(击倒)’。”

     

        不过,这位老“猎手”最近在一次“打猎”中暴露了自己。6月的一个晚上,江宇翔在广州的一个小区“打猎”,过于聚精会神,没意识到有人端着盆水向他走来。第一次被水泼到时,他还以为是水滴从屋檐上滴了下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泼了两次水。泼水的是个中年女性,对他说:“你吵到我了。”

     

        30岁出头的江宇翔没有“发作”,他本想着和对方理论,但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理论只能变成争吵。他一声不吭,继续“打猎”。

     

        几乎每个“猎人”都有一些“奇遇”:上海的一名媒体从业人员,刚到办公室坐下,就听到同事拿着手机抱怨,“我骑个共享单车也被人举报,谁这么多管闲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楼下“打猎”了。

     

        一个退休的上海阿姨,一次举报完毕准备离开。被举报者收到提示信息,跑来撞了个正着。阿姨义正辞严地说:“是的,就是我,我就是‘单车猎人’。”对方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一位银行职员撞见非法营运的黑出租车司机破坏共享单车,直接上去理论,对方识趣地走开了。另一次,有行人走过来对他说:“出门找车方便了很多,很感谢你们。”

     

        “并不是我在解救车,而是它解救了我的生活。”这位银行职员说,自己每天扮演着丈夫、员工、父亲的角色,而“打猎”的时候可以做自己。

     

        给岁月以文明

     

        很多人认为,共享单车是“国民素质的照妖镜”。但“猎人”邢昭(化名)并不这么看。在她看来,很多违规行为的发生,都是因为共享单车公司的制度给了人的私欲以可乘之机。

     

        邢昭看到过一家企业发布的一篇文章,全文以共享单车自述的方式,痛诉惨遭“脚砍断”“手扭歪”“砍头示众”“被毁容”的遭遇。其中有一句话刺激了她:“我慢慢发现,上海的人们并不喜欢我。”

     

        她当时就笑了。她见过被破坏最多的正是该品牌单车,而每次举报毫无反馈的,也是这家企业。不过她也知道,“很多问题法律尚且无法面面俱到,一个共享单车平台又如何制定出足以管束人性的规则?”

     

        有一次,邢昭陪领导开车去郊区调研,发现不少民房的门前屋内停着共享单车。要不是领导在旁,她恨不得立即停车,变回“猎人”。她把此事告诉父亲,父亲满脸不解,问她“抓违停有什么用”,她一时语塞。

     

        邢昭从事的是犯罪心理学研究工作。在她心中,扣分就像在小偷面前竖一块“私人地方闲人免进”的牌子,即使扣至负分,违停者大可以换一个品牌再来。

     

        有人问过邢昭:“举报后获得的信用分能干吗?是能换奖品还是骑行券?”其实,什么实际好处也换不来。她的回答是:“在现实的世界里,做一点理想化的事,很有意思,也很爽。这就是我在‘打猎’时的收获。”

     

        庄骥相信,问题最终还是要依靠技术进步解决。在他预想中,共享单车的发展会像《三体》中人类和“三体文明”的较量一样,经过无数次演算找到办法。那时,“猎人”可能才真正的“无猎可打”。但庄骥并不觉得“猎人”将失去用武之地。

     

        平时除了“打猎”,他开始喜欢到路上去将自行车摆放整齐。设计专业毕业的他,研究怎样用最小的空间摆放最多的单车,又能防风、防摔、防碰。他和同伴琢磨出的一种摆法叫“猎人盾”,之所以叫盾,是因为从马路上来看,排在一起倾斜的前轮有盾牌的感觉。

     

        每次被问起共享单车出现的种种问题,庄骥喜欢用《三体》里的一句话来回答: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

     

        (《中国青年报》8.2 兰天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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