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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8月01日 星期二

    了不起的大舅

    《 文摘报 》( 2017年08月01日   02 版)

        大舅吃了一辈子苦。他从胎里便跟着我的外祖母服药,天生恶疮,经年不愈。每年暑热间犯症,总靠本乡一个妙手郎中给药医治。后来郎中去世。外祖母得知消息,垂泪良久:“阿二往后可怎么办?”好在夏天过后,大舅的恶疮居然痊愈了。外祖母深以为幸。

        然而大舅自小并无半点孱弱孩子的习气,倒反生得精瘦结实,且顽劣异常。他长到五六岁上,但凡村子里小孩捣蛋闯祸的事情,往往少不了他的份儿。

        外祖母病逝时,母亲十五岁,大舅九岁,小舅六岁。姊弟三人相依为命,熬到成年。

        有一年初夏,我还不满两岁。一日午间,母亲哄我睡下,摇船到湖对岸的秧田,栽上一个钟头的秧苗。苗栽到一半,天色骤变,一时狂风四起,暴雨淋漓。待她匆匆赶回湖岸口,原先撑来的船早不知给谁趁乱摇走。大雨直灌下来,田头空无一人,母亲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大舅是什么时候来到对岸的。母亲看见的时候,他已经解开一条大船的缆绳,跳到船尾,飞快地摇起橹来。船头顶着风浪,行进得极为艰难,搏过几个大浪头后,咔嚓一声,橹断了。船在湖中央飞快地打起旋来。大舅将手中剩得的半个橹身往湖里一掼,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以手带索,硬是在风浪里将大船直拖到母亲站立的岸头,就这样从大雨里接回了母亲。

        母亲忆起这桩旧事,每每落泪,叹说大舅是这般刚硬的命,一辈子豁出力,一辈子吃尽苦。

        不久,大舅响应号召,到川边务工去了。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个贤惠的妻子,几年后,他与舅妈一起来到乡下,他们的儿子也在这里出生。然而未及喜庆,大舅妈因产后染疾住院,病势益重。他们的孩子长到六个月,却在一天夜里噎奶窒息,意外夭折。几个月后,大舅妈也病逝了。

        我忘不了大舅圆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在老屋的院子里悲痛地嚎叫声。然而不久,大舅又站起来了。他回到了川边,重新开始生活。

        一晃三年,在乡下再见到大舅,身边又有了一位美丽温婉的妻子。几年下来,他在川边一带闯出些名堂,生意做得红火,也结交了新的朋友。

        再后来,传来了大舅罹患肝癌的消息。照医生的嘱咐,他带全家从重庆回到乡下,准备在这里休养一番。他的兴致极好,那段日子,我从未见他露出不愉快的神情,常常也忘了他是个病人。直到有一天,他住进了省城医院的重症病房……这一回,大舅没能再站起来。

        一年又一年,大舅墓前碑石的簇新日渐黯淡,关于他的那些记忆却从未在我心里褪色。我永远记得的是他清瘦、刚毅、不服输的眉目。一辈子,生活的巨石是那样向他直压下来,他像一个持盾抵挡的武士,一再屈下膝盖,终又站立起来。在我的心里,他还是那个了不起的大舅。

        (《文汇报》7.15 赵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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