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爱得傻一点

    许多人认为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功是创作了许多好作品，但我认为，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功就是用巨大的努力创造了一个幸福、完整的家。

    大学快毕业时，我和我的同班相爱了，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我要和这个男人厮守一生。尽管那时就有好心的同学劝我说：他大男子主义很重，你们毕业后怎样一起生活？虽然我嘴上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我心里明白，我深深地爱他我就能够承受。

    上世纪70年代，我两个儿子先后在塞北冰凉的土炕上出生，丈夫唯一接济我的是坐月子期间给我买了10斤鸡蛋，这也是我唯一的一点营养，我感激不尽。虽然后来听说和我一样的女大学生生孩子，丈夫给买了40斤鸡蛋补身子，还有鸡鸭炖汤什么的，心里就有些伤感。但是我一点儿也不生气，我只想我们经济困难，两家的老人都需要我们帮助，他省着花钱是对的。

    大学毕业至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们夫妻调到一个城市，此前漫长的14年里我们都在两地工作，丈夫每月只能回家一次。两个儿子的哺育、成长、学习都由我一个人承担，家里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一脚不到都不行。我们居住的塞北老镇没有自来水，我必须到百米外的井房担两担水做饭、洗衣，每担水重七八十斤，我担了14年。

    儿子小时候闹病是常事，如果其中一个病了，我就把另一个锁到家里，抱起生病的儿子风里雨里往医院赶。我搂紧裹着我的破棉袄的儿子，常常在医院急诊室里一冻就是一个通宵，那时我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要把儿子生病的事告诉丈夫，让丈夫帮我分担。

    寒冷的冬天，我认识了北方的煤并学会了生炉子。冬天有煤烧，就是最大的安心。一天，丈夫让一位司机把两吨煤拉回来，当司机把小山一样一堆煤从卡车上翻倒在街门外时，我才知道丈夫没跟车回来。我即刻向邻居借来两只藤筐和一根扁担，一担一担把煤块从街路上往院内担，从中午12点一直担到夜里12点。邻居的一个年轻媳妇看不下去了，就帮我担，并埋怨我丈夫怎么买三四千斤煤不回来帮着运进家？我说他忙。我一点怨言也没有，相反，我为他给我和儿子买来了足够过冬的煤而快乐、而感激。

    那些年，我和儿子最大的盼望就是等待他们的爸爸每月回来两天，只要他回来，我们家就像过年一样，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饭菜都一股脑做给他吃。如果这个月丈夫没回来，我们就买一条鱼或别的什么，把鱼做好，鱼头鱼尾我们吃，把中间那段最好的装进一只罐头瓶，然后我就怀揣这只罐头瓶，在老镇的风里雨里等丈夫单位的拖拉机进城。

    记得母亲曾对我说，你对你的丈夫，真是一个心眼地傻爱。当时我并未体味母亲的话，几十年过去，回想那些艰难、受苦而内心充满幸福的日子，才发觉我爱得有些傻。

    我因为用自己的奶水哺喂儿子又要忙着上班，所以常常头发很脏很乱就走了，胸前衣服上有一圈一圈的奶晕就走了，裤子上有儿子的屎印、尿味就走了，但这一切，我无怨无悔；我盼望丈夫回来，我总想和他多说会儿话，但他是个不爱多说话的人，我无怨无悔；我曾患神经衰弱三年睡不着觉，进而患上三度胃下垂疾病，两只手瘦得像爪子，许多年后我问丈夫知不知道我患胃下垂病？丈夫说不知道。我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无怨无悔；丈夫没搂过儿子睡一夜觉，没洗过一次尿布，当我们最终调到一个城市，我的大儿子已经12岁，小儿子已经9岁半！当他们像两个大小伙子般地站在他们父亲面前时，我真的无怨无悔……

    有一次我问丈夫：“我怎么回忆不出年轻时你心疼我的一件事？”我知道那时我心里开始懂得了责怪。丈夫望着电视屏幕半晌没做声，但他最后说出的一句话让我把刚刚懂得的“责怪”消泯得无影无踪，他说：“年轻时不懂事……人总是慢慢长大……活到老学到老呀！”

    其实，丈夫已经在生活中长大，当我的生命在岁月中逐渐老去，当我的健康越来越弱时，一个对生活非常精细，对家非常有责任感，对我知冷知热知疼知心的男人，已经伴随在我的身边。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生活也一样。但需要提醒的是，你坚守的土地本质上是能够种植瓜豆的土地，如果是一片盐碱滩，那你就大可不必费神费力。

    （《泪水之花》金城出版社出版 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