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中国的破碎和复兴

    82岁的熊玠在中美两国的学界都享有声誉，他的人生与浩浩荡荡的80年岁月同起伏。

    前半生在“战火”中度过

    熊玠笑言，自己的前半生是在打仗中度过的。

    他出生的1935年，抗战烽烟已起，华北沦陷，熊家所在的河南开封虽是中原腹地，但也岌岌可危。熊家是书香门第，纵然时局已不可为，但父亲熊公哲对子女们的教育依然非常严格。那时熊玠最怕的不是上学，而是放假，因为每逢放假，父亲便让他在家里背《四书五经》。

    在熊玠眼中，父亲是个非常爱国的人，始终坚持中国文化、中国制度远超西方的观点，常常和推崇“新文化运动”的胡适唱反调。胡适认为，能造飞机大炮的文明就比不会造的文明要高明，熊公哲就批评他以物质文明来衡量中西。熊玠也深受父亲影响，自认与胡适“道不同不相为谋”。

    1938年5月开封沦陷，熊公哲随国民党的西迁大潮入川。重庆的隆隆炮火让熊玠早早就认识到战争的残酷。

    1941年6月5日的轰炸中，父母带他去防空洞避难，结果洞内已满，一家人不得已躲在洞口。飞机呼啸而过，扔下无数炸弹，一家人赶忙找地方躲避。

    空袭结束后，母亲抱起熊玠，用衣服蒙住他的头。熊玠偷偷把衣服掀开一角，只见“这里挂一只手，那里挂一个脚”。第二天他们得知，防空洞中的数万人因为缺氧和踩踏几乎全部惨死洞中。这就是著名的“大隧道惨案”。

    1948年，熊公哲全家迁往台湾，熊玠在台湾上了高中。高二下学期，熊玠听说高二学生也可以报考大学，便决定报名试试。熊玠思索了一番，只觉得中国备受欺辱，乃是因为没有好的外交官，便想学外交，为国效力。就这样，15岁的熊玠踏进了台湾大学外文系的大门。

    现在回忆起来，他觉得这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我台大毕业后不久去了美国，在哥伦比亚大学学国际法。这专业英文不好没办法学，所以我很庆幸本科念了外文系。”

    与邓小平的“推轮椅之约”

    很少人能像熊玠一样，一生中参与如此多的历史时刻。而他讲得最动情的一个历史时刻，乃是与邓小平的“推轮椅之约”。

    1986年，熊玠收到经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转来的访问大陆的邀请。一到北戴河，熊玠就受到邓小平的接见。因抗战时期在重庆住过8年，熊玠能讲一口地道的四川话。“一见面，我就用四川土话同邓公寒暄。邓公一听就笑着对我说，‘熊教授，你的四川话比我的还土’。”

    4个半小时的交谈，最让熊玠感动的是邓小平的心胸。“我问他，你搞改革开放，放学生出去留学，如果他们不回来了怎么办？邓公说，100个人里回来5个就够了。这是多么开阔的心胸！如今‘海归’越来越多了，只要中国争气，就不怕学生不回来。”

    吃饭时，邓小平突然问熊玠：“你老太爷（父亲）多大年纪？”

    “我老汉（父亲）今年94岁。”

    “1997年香港回归，我也正好94岁，我一定要去香港看看，就是坐着轮椅也要去。”

    熊玠问邓小平：“那我能不能推着您去？”

    邓小平当即说：“你跟我有约了，你1997年推我去香港！”

    为赴“97之约”，从1996年开始，熊玠就四处打听去香港讲学的机会，争取到了在岭南学院做客座教授的职位。然而天不遂人愿，邓小平在香港回归前去世，熊玠只能独自赴约。

    迟来的公道

    纽约大学教授每7年有一次长假，短则一学期，长则一整年。今年熊玠刚好休假，干脆应了新加坡出版商之邀，写一本关于南海问题和中美关系的书。自从他撰写了《大国复兴》、主编了《习近平时代》两本书后，海外学术圈对他多有关注。

    时值“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在北京召开，熊玠说：“正如邓小平在形容中国改革开放时的名言‘摸着石头过河’，习近平的‘一带一路’倡议也有一个不断探索完善的过程。他清醒地认识到，未来的世界，不是单个国家之间的竞争，而是地区与地区之间的竞争，‘一带一路’把欧亚各国经济紧密联系在一起，让所有国家获得更大发展空间。英国做不到的，美国不想做的，中国正在努力做。”

    我们问道：“您年轻时目睹‘国破山河在’，之后一步步见证中国的复兴之路。回顾这些历史起伏，国运沧桑，您心中有何感慨？”

    “中国在经过帝国主义蹂躏100余年后，终于挺胸抬头。在‘失落番邦近六十年’的我，主要的感触可以用5个字来形容——迟来的公道。”熊玠如是道。

    （《环球人物》2017年第10期 余驰疆 赵婧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