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文摘报 2017年05月13日 星期六

    粉笔和白纸

    《 文摘报 》( 2017年05月13日   02 版)

        看电影《一个都不能少》。当银幕上出现老教师向魏敏芝移交粉笔的画面时,身旁的儿子惊呼:不会吧?粉笔这么宝贝!我未做声,心里却说:孩子,你哪里了解过去啊!

        我念小学时,正是70年代前期,乡下很穷。寻常人家,平日难得吃一次白米干饭,霜前没有鞋子穿。学校里的课桌,是两摞土坯上架块木板,凳子须学生自带,不带就站着听课。除了练习簿、铅笔与橡皮,其他文具,学生是绝对没有的,铅笔刀一个班一把,由教师掌管。

        儿童天性,喜欢写写画画。写画在哪儿呢?纸极金贵,自然舍不得。地上易被人踩掉。最好是门上、桌上、板凳上、黑板上、未粉刷的墙壁上。因此需要粉笔。何处觅粉笔?只有捡粉笔头。偶尔捡到一截粉笔头,欢呼雀跃。

        但粉笔头毕竟不经用。终于,有段时间,学校里爆发了“购粉笔热”。

        一天晚上,我对父母说:我想买粉笔。父亲眼一瞪:买那干啥!我说,全班四十名同学,三十五人有了。父亲沉默了,他一向爱面子。稍后他问:多少钱一包?我答:一毛一。他立即眉头紧锁。这是两块月饼或一盒“大铁桥”香烟的价钱。还是母亲心软,她说,下个月吧,等买回盐和煤油,给你两个鸡蛋。

        好不容易熬到那一天。我怀揣两个鸡蛋,兴冲冲地赶到大队的代销店。营业员是位大胖子,他将鸡蛋放在手上掂着。那时收少量鸡蛋不称,全凭营业员的观感与手感定价,按大中小,分七分、六分、五分三等。我紧张地盯着他,心跳得厉害——我的两只鸡蛋都不大。果然,胖子说,一毛。这意味着买粉笔尚差一分。我苦苦恳求,同行的小伙伴们也都帮着讲好话。但外地来的大胖子丝毫不为所动,他用我们听来觉得很古怪的口音说:就是一毛!

        无奈,中午带回家。母亲愁眉苦脸:怎么办呢?没有鸡蛋了。其时我家只养四五只鸡,因缺粮食喂,鸡下蛋也少。母亲撒了一把稻子,将鸡们唤到跟前,挨个抱起,摸它们的屁股,最终还是摇头。后来她想了个主意,去隔壁三娘家换了个鸡蛋。这个鸡蛋看来能卖七分钱。我欢叫一声,拿起鸡蛋就跑。谁知乐极生悲,脚被石头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我顾不得胳膊、膝盖疼,赶紧摸口袋——完了,一手蛋黄。我嚎啕大哭起来。母亲飞奔过来,气得满脸通红,扬起手,想扇我耳光,可快到我耳边时,又硬生生地收住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咽着说:唉,穷人家,怎么就这样倒霉呢?……

        终于买回粉笔,是又过了一个月之后。随即,我家里里外外,出现了许多标语,比如,“柴房重地,闲人免进”,“厨房重地,小心防火”等等。我度过了一段快乐而难忘的时光。

        纸这东西,我在上学之前,见得很少。白纸山村里是绝对没有的,就是废纸、破纸,也是稀罕物。村人方便后,均用树叶、石子、土疙瘩擦,至于纸,想都不敢想。

        直到上学之后,领到课本,我才首次见到像样的纸张。我兴奋得两眼放光,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捧起课本,贪婪地闻着它的芬芳。

        那时读书,每年学费壹元伍角,但作业本须自备。这对不少人家来说是个负担。同桌的大泼常常是老本子用完了,新本子还不知道在哪里,要挨老师训斥。不过,人一急,点子也就有了,大泼买不起新本子,便在老本子的边沿做作业,边沿写满了,就用橡皮将以前的作业擦去,再写上新的作业。尽管如此,大泼仍然未能坚持下去,二年级没念完,就回家种地去了。

        小学毕业以后,经过一番努力,我接着上初中。这时,我的作业用纸也开始紧张起来。一是初中的作业比小学的多几倍,尤其是数理化,要演算大量的习题,特费纸;二是初中的学费也相对较高,加上还得购买学习资料,家里的经济有些撑不住。不过,父亲终归是能干的,他想了一个绝招儿。当时,村里办了一家鞭炮厂,经常收购废旧书刊制鞭筒子。父亲把书刊的封面、封底以及扉页撕下来,装订成册,便成了很好的草稿本子。这种本子,至我考上大学,才功成身退……

        如今我要用纸,自是手到擒来。儿子写字、画画,洁白如雪的纸,有时一天会浪费好多张。当然,这毕竟是在城市。听说,那些大山沟里,还有不少孩子,处境跟大泼差不多呢!

        (《日暮乡关》三联书店 江潇)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