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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2月14日 星期二

    春运列车载着两个时代

    《 文摘报 》( 2017年02月14日   08 版)

        没有什么场合比春运能够见到更多的中国人。一年一度地球上规模最大的人口迁移开始后,从网络地图上看去,就像是整个国家的人口都在移动。

     

        根据预测,2017年春运平均每个中国人出行超过两次:14亿总人口要在40天内完成大约30亿次出行。

     

        春运的列车像是中国的窗口,从中能够观察到这个国家的很多侧面:人潮涌动,沃野千里,城市与农村,富庶与贫穷。

     

        置身于一条繁忙的铁路动脉,年轻的李伟每天都能看到这些景象。他是北京铁路局北京客运段T109/110次列车的列车长,往返于北京与上海之间。他熟悉的京沪线,连起了中国的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连起两个世界级都市,也连起了几个重要的人口流入和流出地。

     

        他亲历了12次春运。十余年间,中国成为高铁上的国度,高铁里程突破两万公里,铁路大动脉延伸出无数毛细血管。舒适现代的高铁最快4小时49分钟就能跑完京沪线。

     

        但在李伟负责的普速车厢里,他见过连卧铺都没听说过的老人,连火车厕所都不会用的农民,用扁担挑着蛇皮袋的农民工。他们在总数18节、每节长约25米的车厢里与他相遇,成为几乎“足不出车”的他理解这个国家的依据。

     

        临时的家

     

        飞驰的春运火车里,李伟习惯了变化。车型翻新,车速上调,列车时刻表总在更新。多年来,往返京沪的那些普速列车,在每一个傍晚挤满几个站台等候出发的指令,后来他发现,还是同样的傍晚,自己值乘的这一趟成了孤家寡人。

     

        但是,也有一些是没有变化的。尤其是那些一眼就能认出的职业。春运时从城市返乡的农民工,用大棉袄裹住身躯,清一色的沧桑面孔,行李里塞着暖壶、水桶、铺盖卷,还有装了好几桶泡面的塑料袋。

     

        他问过其中一位,为啥要带这些物品去坐长途火车。对方淡淡地回答,“这一年干了,下一年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有这些东西在,到哪儿也算个临时的家。”这位乘客的脸上爬满皱纹。

     

        铁路大院里长大的李伟第一次发觉,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日常见到的群体。中国正在快速城市化,几亿农民工背井离乡,用血汗浇灌着城市的基座。他在火车座位底下或是行李架上,认识了那些承重的肩膀。

     

        他们带着莫可名状的气味,有人连桶装方便面都舍不得买,依旧用大饭缸或是铁饭盒泡面。

     

        与李伟同车的餐车主任李娟对这些面孔并不陌生。前几年春运,一个农民工用扁担挑着电风扇和电饭锅,吭哧吭哧走到了餐车。

     

        年底了,只买到站票的他想要犒劳一下自己,在餐车买一份饭。可左掏右掏,也掏不出一张票子。衣服口袋都快扯烂了,还是不见钱的影子。

     

        40多岁的男人就这么一屁股坐到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他絮絮叨叨地跟李娟说,钱一定是上车时被人偷了。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李娟不忍心,由着他靠在角落里抽泣,直到睡着。

     

        第二天早上,她和同事商量,悄悄塞给男人一份早餐,“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人饿着”。

     

        慢慢消失的痕迹

     

        北京铁路局北京客运段高铁二队G11/G138次列车长刘洋记得,最早选择高铁的是商务人士,他们看重的就是高铁的准时、快捷,以及安静。  

     

        与刘洋同一车队的另一位高铁列车长米梓愿发现,哪怕是在春运,高铁的商务座车厢也和往日无异。这里常年坐着西装革履的人士,没人打电话,也没人说话,只有键盘敲击声和书页翻动的哗哗声。

     

        从特快到直达特快,再到动车、高铁和动卧,中国铁路的每一步发展,米梓愿都赶上了。

     

        这个13年工龄的姑娘感知到的最大变化莫过于工作分工。在过去,实行“倒班制”的列车员需要验票、打扫卫生、服务答疑,以及处理突发状况。

     

        而在高铁,这些工作被分配给了乘务员、乘服人员、餐服人员,再加上司机、机械师和乘警,“越细致,越方便管理,也越方便明晰职责和重点”。

     

        “这是铁路服务意识的体现。”米梓愿说,“也是时代发展的要求。”

     

        6年前,京沪高铁通车之初,她常常看见空荡荡的车厢。可等她感叹“旅客还不适应高铁”时,人潮就涌入了高铁,京沪高铁上飞驰的列车不断增加,可每到春运却依旧爆满。

     

        作为中国最繁忙的线路之一,京沪线拥有1750元票价的高铁商务座席,也有156.5元的普速列车硬座车票,相差10倍的票价,几乎覆盖了一个裂变的社会中不同身份的中国人。

     

        扩张中的高铁版图里,“过去”的痕迹正在慢慢消失。

     

        追求安静的高铁车厢,交流变得隐秘而客气。刘洋在过去值乘普速列车时,常和早起的乘客拉拉家常,对方会问及她的工作和薪水,胆子大的还会开开玩笑。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下车时会和她道一句,“姑娘,辛苦了啊!”

     

        而在高铁车厢,交流成了服务的一环。她会留心需要服务的人群,轻声询问的同时,展示标志性的笑容。

     

        米梓愿发现,春运时总有不少买到站票的农民工登上高铁,超出了她想象的是,他们不会在车厢大声讲话、喝酒或是脱鞋席地而坐。相反,他们会自觉拿出报纸,铺在角落,再安静地坐上去,掏出手机。

     

        只有泡面,还顽固地残留着过去的痕迹。刘洋曾向旅客解释过,高铁车厢的排风口很难排出泡面的气味,所以并不贩售泡面,其他会散发刺激性气味的食物,也列入禁止售卖的清单。

     

        向高铁餐车买泡面的人少了,但那股气味却依旧在二等座车厢蔓延。刘洋觉得,时至今日,人们坐火车吃泡面的习惯依然没有改变。而在李娟值乘的普速列车,泡面依旧是最受欢迎的食品,没有之一。

     

        飞驰的列车

     

        行驶在发达地区的普速列车终究是越来越少了。12万公里的铁路运营里程里,高铁的标记正愈发突出,“四纵四横”高铁网紧密地包住了地图。李娟时不时感到忧虑,或许再过不久,随着普速列车的淘汰,餐车厨房也将正式告别舞台。

     

        比起伤感着离别,一路紧紧跟上飞驰的铁轨显然是更明智的选择。米梓愿觉得,这十几年,高速飞驰的列车就像这个时代本身,会不断向前发展。这一路,很多东西会慢慢消失,但也会留下许多时代的烙印。

     

        当初来到铁路工作时,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她母亲是个“老铁路”,死活要让女儿进铁路系统工作,可那时,年轻的米梓愿更期待成为一名空姐。当年面试时,同一栋建筑,航空公司的招聘点在3楼,铁路的在2楼。她眼巴巴地望着走上三楼女孩的身影,一个又一个,心里全是羡慕。

     

        刚开始工作时,进入航空公司的闺蜜收入是她的10倍,还“特有面儿”,这让她一度“心理落差很大”。如今14年过去,这位高铁列车长说自己“庆幸选择了这份工作”,她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社会尊重,收入也和闺蜜持平。

     

        尽管每天工作有时超过12个小时,偶尔两天两夜都不怎么合眼,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累并快乐着”。   

     

        北京铁路局北京客运段高铁二队党总支书记吴强觉得,春运本身,或许就是铁路给这个时代留下的烙印。他今年格外留意中国铁路总公司发布的春运时间。2017年铁路春运从1月13日起至2月21日止,共40天。

     

        他特地选择1月12日和1月13日都跟车出行,发现12日那天的列车上座率没有突出变化,“完全看不出春运的景象”,可日历翻过一页后,却不知怎么,冒出了许多探亲的家庭、做生意的老板、归途的学子,车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这个工作了16年的“老铁路”一瞬间突然明白,“是春运本身,我们设定春运的第一天,其实就是给这些返乡的人一个信号,提醒他们,春运了,该回家过年了。”

     

        那是中国一个固执的闹钟。一年只响一次。它提醒人口第一大国的国民,是时候结束这一年的繁忙,收起这一年的心事,回家过年。

     

        (《中国青年报》1.25 袁贻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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