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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7年01月17日 星期二

    我有个好老伴儿

    《 文摘报 》( 2017年01月17日   02 版)

        吴永大

        我有个好老伴儿,这是我一生中的幸运。我们老夫老妻早起到公园散步,熟人见了说她“还不见老”,我倒像个“老大爷”。其实,我们早已幸福地跨过了“金婚”的地界。

        我的老伴儿总那么和顺,从不跟人拌嘴。即使我有时候说她一句“真笨”,她仍旧毫不介意地一笑了之。我年轻时火气很盛,哪怕是两岁的儿子翻乱了我的书,我也会狠狠地教训他一顿。我打孩子她心疼,却不言语,只是跑到厨房急得几乎要抹眼泪儿。直到我气消了,她才出来呢喃一句:“生啥气,自个儿身板要紧。”说罢,又去反复抚摸儿子屁股上的那五道印子。

        “文革”前,我每月工资55.2元,一家四口日子过得挺紧巴。每当我以为工资花光了又急着用钱时,她就从小包里拿出一笔钱来。那年月讲究“四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我们都置办上了。哪儿来的钱?每年春秋,她都要到学校果园里干点零活:薅葱、打池子。夏季,她顶着火热的天,甩开瘦小的身子,一股劲儿冒烟地干。到了晚上,她躺在炕上跟我唠贴己话:“永大,你猜我今儿个干多少?”随后是一阵欢快的笑声。这笑声,震得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我挂着“特嫌”牌子被下放到内蒙古时,一肚子委屈憋得慌,动辄拿老伴儿、孩子撒气。我们住的屋子晴天倒烟、阴天漏,每当我看见她跪在灶门坑前,歪楞着脑袋往里望,一手添柴一手拨拉火时,我的心揪到一块儿,也像被烟熏火燎似的。她这哪是跟我享福的!可她见屋子里冬天杯水冻成坨,还寻开心:“永大,吃冰棍了!”我的老伴儿就是这样苦熬苦撑地跟我在内蒙古熬过了14个年头!

        “文革”期间,有一天,我忽然被造反派揪走,挂上了“里通外国分子”重达二三公斤的铁牌子,被暴打了一顿,打得我头盖顶破裂,流血不止,到医院缝了8针。她当时硬是用自己的头护着我,双手紧紧地搂着我的上身。造反派头头三番五次到家逼老伴儿交出电台,逼她跟我“划清界线”,否则没有“好下场”,她却一口咬定:“他是好人!你们说破天,我也不信!”有好一阵子我想不开,甚至萌生寻短的念头,她苦苦劝了我两天一夜。

        现在,我们已到黄昏暮年。年龄终究是不饶人的,倘若说这二三年她添了点什么毛病,那就是更加唠叨了。有时我跟她顶几句嘴,这时候的她对我那硬邦邦的话多少有点吃不住了,只是仍旧不开口。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一想到这些年所走过的艰难的路,我忍不住要骂自己。每当发生这种不愉快,我晚上都睡不好觉。我发现,我的老伴儿也是沉沉地躺在那里,好像特别累,但一碰到我的目光,她还是露出少女特有的羞赧、腼腆的神情。但是老多了,毕竟老多了。此时,我的心揪到了一块儿,又像烟熏火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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