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鲜前线给巴金当向导

    我和戴雪霞大姐都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共和国老兵。一次见面，我们聊得高兴，大姐取出一本相册，介绍起在朝鲜前线时的留影。其中一张照片，是志愿军战士们围在巴金身旁，看他女儿的来信。

    一九五二年的初春，在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作家巴金到朝鲜前线了，要到西线指挥部十九兵团兵团部来了。戴雪霞大姐凝视着这张照片，对我讲述了她在抗美援朝前线给巴金当向导的经历。

    巴金来到前线

    和巴金一起到朝鲜的还有作曲家王莘、画家罗工柳和作家黄谷柳、白朗等，是由中国文联和军委总政组织的“朝鲜战地访问团”。

    雪霞大姐津津乐道地谈起了与巴金初次见面的情景。她说，真没想到，就在他们到达我们的驻地——石头里的当晚，张文苑团长找我谈话说：“交给你一个特殊任务，去照顾巴金同志，他要在兵部停留几日，你给他做个向导。”当时我又惊又喜。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作家，更没见过这么有名的作家，不知他是什么样，见面该说些什么。第二天团长带我来到巴金住的防空洞里。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中等身材、面庞清秀、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穿着一身棉军装的普普通通的志愿军干部。难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巴金？巴金以微微憨笑的眼神望着我，朝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便陪巴金到各处去访谈，每到一个掩体和防空洞，见到干部、战士他都是那样的兴奋和喜悦，访谈时，他手不离纸，用笔迅速记录。很快我们熟悉了，巴金让我在他笔记本上写下我的名字——戴雪霞。他轻声问我：“为什么年纪这么小就参军？”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直率地说，因为家境不好没钱上学，和弟弟在孤儿院也是挨饿受冻，一九四九年我们家乡宁夏银川刚解放，我十三岁，和十一岁的弟弟一块参军了。

    朗诵了一首诗

    几天以后，兵团指挥部要为特殊的慰问团开一个隆重的欢迎会同时也是欢送会，欢迎他们到兵部来，同时欢送他们奔赴前沿阵地。

    这天晚上杨得志司令员、李志民政委和机关同志们都来了，掩体内挤得满满的，墙上、木柱上还贴着标语“热烈欢迎从祖国、从毛主席身边来的亲人”。兵团首长发表亲切的讲话，我们文工团表演了许多精彩的小节目，同志们像过大年似的高兴。我坐在巴金身边，杨司令员过来指着我沾满了油渍的棉军装对巴金说：“小霞的爸爸是卖油条的，你看弄得满身是油。”转过头来又说：“别怕，你陪巴金跳舞。”惹得我们都笑了。我请巴金跳舞，直立在巴金面前，等他站起来，他让我坐在他身边，小声说：“我真不会跳舞，真的！”这时，我也不再难为他了。他像对待孩子一样递给我一块糖。晚会最后请巴金讲话，他不善于讲话，但他热爱每一个英雄儿女，全场静静地听他朗诵他的赞美志愿军的一首诗，字字浸润我们的心。最后他抑制着激动的感情，用微微颤抖的四川话说了一句：“你们是最最可爱的人！”顷刻，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大家热泪盈眶……至今，那特殊环境下的晚会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六岁女儿的信

    一九五二年五月下旬我们在开城又见面了。文工团去开城参加兵团组织的文艺会演，巴金也从阵地回到开城。开城板门店是中、朝、美谈判的会址，是中立区。一见面他便告诉我：“小林（他的女儿）来信了，给志愿军大哥哥写了一封慰问信。”我一听高兴极了。他把小林的信拿给我们看，那年小林才六岁多，刚上小学。我们很快给小林写了回信，小林与我们通信的事，当时曾被传为一段佳话。

    后来得知，巴金从一九五二年三月十六日过江，至秋季十月才返回祖国，历时半年多，他跑遍了西线指挥部所有重要阵地。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朝鲜刚停战，他第二次入朝再次深入战场，直到一九五四年元旦才返回祖国。

    （《中国文化报》2017.1.3 侯炳茂）